小壮嗷呜一声哭了出来,蹬开压在身上的恶霸,边哭边说:“我要去跟老师告状,你们合伙欺负人!呜呜给我等着,你们完蛋了!”
他一路哭着跑开了。
年年很害怕,去拉小桑群的衣角:“怎么办,老师会骂我们的……”
小桑群没有看他,只是把他的手甩开了:“你又没打人,怕什么。”
年年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忽然意识到,那个总是嘴硬心软罩着他的勇士哥哥,好像有点生气。
不,应该是非常生气。
老师和阿姨很快赶过来。
虽然小壮嘴上说是两人合伙欺负他,但年年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被小桑群这个小坏蛋牵扯进来的。
最后动手打人的小恶霸被剥夺游玩资格,送到教室独自反省,直到放学才能出来。
小桑群没少被惩罚过,并不在乎。就是刚拆的小零食还落在面包店后面,又不能当着老师阿姨的面带到教室,好可惜。
没过一会儿,教室的门被人推开。也许是阿姨过来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反省吧,小桑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趴桌上没动。
一道怯生生的嗓音在他脑后响起,熟悉得让人上火:“阿、阿君羊哥哥,你还好吗?”
怎么是这个笨蛋?小桑群没回头,很不爽地问:“你怎么来了?”
“是因为我,你们才会打起来,”年年说,“我跟老师说,我也应该反省的,所以就过来……”
简直是听不下去了,小桑群猛地抬头,第一次吼他:“你为什么总在道歉?你到底有什么错?”
年年愣了愣:“我、我弄错了他点的面包……”
“他是故意的,你没听出来吗?”小桑群恨铁不成钢,“我都听到了,他一开始说的就是芒果馅饼,你根本没有做错!他说错了你就错了?阮不年,你就没有一点主见吗?”
年年弱弱道:“是阮牧年……”
前不久老师教大家写自己的名字,年年终于知道这三个字怎么念了。
“这不重要!”小桑群拍了一下课桌,“你现在的样子真的非常讨厌,像个扁扁的漏气气球!别人说你错了你就道歉,别人打你一巴掌你是不是还要叫好?你知道你为什么老被欺负吗?你知道团团为什么会被弄坏吗?因为你表哥一直在欺负你!他说团团在家里太占地方,可它每天就呆在你的床上,能妨碍到谁?只有你这个笨蛋,还傻乎乎地相信他的话!”
年年被他吼得不敢抬头,缩着脖子:“可、可团团确实很大,舅妈也说它很占地方……”
“我爸爸给我买了好几个机器人,加在一起比团团还大,但我妈妈从来没说它们占地方,”小桑群抓着小笨蛋的肩膀,“他们就是在欺负你,你应该反抗,而不是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我惹他们不高兴了,难道不是我做错了吗,”年年抬起脸,眼睛红红的,已经开始积攒泪水,“我怎么知道自己是对的还是错的?万一就是我做错了呢?如果我没有做错,为什么他们要说我做错了?”
“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就不需要对任何人道歉。如果他们还是说你做错了,”小桑群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那只是因为他们讨厌你,所以不管你做的对不对,他们都会说你做错了。”
年年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连舅妈和表哥都讨厌我吗?”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不是没有人喜欢我?所有人都讨厌我,那,那我做什么事,都是错的,对吗?”
温热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刚满四岁的年年忽然就明白了很多事。
原来是因为不喜欢他,爸爸妈妈才会离开。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不要孩子的父母,或许他成为他们的孩子本就是一个错,所以才会被丢下。
原来是舅妈讨厌他,才会把他从家里赶到幼儿园,连周末也要托管。
原来是表哥讨厌他,才会把团团摔坏,让他晚上睡不好觉。
原来是小壮讨厌他,才会把盘子掀翻,说他做的很糟糕。
那么……阿君羊呢?应该也是讨厌他的吧,毕竟刚刚就亲口承认了,还忍无可忍地开口凶他,抓得他肩膀很疼。
悲哀如同冲破堤岸的河水,令他想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小桑群第二次发现年年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可以猛地从他手里挣脱掉。
小哭包转头就跑,小桑群着急地追过去抓他:“等等,年年……”
眼看就要被抓住,年年半旋身想要把他甩开,却不料动作幅度太大,竟是一巴掌把小桑群扇到旁边的课桌上。
哐当一声巨响。
小桑群瞬间皱眉抱起脑袋,年年吓了一跳,嘴里下意识道歉:“对、对……”
为什么要道歉?这个想法顿时在脑海浮现,紧接着响起小桑群刚刚说过的话,一遍遍循环。
就是这个坏蛋让他发现最令人悲伤的事实,既然阿君羊也讨厌他,还不道歉,那他打他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年年瞪着他那双哭得红通通的大眼睛,凄惨相里竟然能看见一丝狠厉,“我就是要打你一顿,叫你凶我骂我还说难听的话!阿君羊是大坏蛋,我比你讨厌我更讨厌你!”
他咬着牙,从衣兜里掏出捡来要还给小桑群的零食,狠狠砸过去。
准头很差,零食袋砸在小桑群脚边,洒了一地。
小桑群眨着眼睛,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这家伙,总是在软软弱弱地讨好别人,原来喊起来是这动静。
小桑群晃了晃脑袋,趁年年犹疑着要不要过去查看一下他的伤势的时候,骤然扑过去将要逃跑的人抱住。
这次他没再小看这呆瓜,用了十足的力气,年年果然没挣开。
勒得好紧,年年屏着呼吸:“干嘛,好紧……”
“你别乱跑,”小桑群在他背后压低声音,听上去竟有些温柔的错觉,“我慢慢放松,不勒你,你不要跑,转过身来好不好?”
这坏蛋又要干什么?
“不是要骂你凶你,你不要担心。”
他才不怕,算了,给这混账最后一次机会。
年年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跟混蛋面对面。
离这么近干嘛,用口臭攻击他吗?
……当然不是,小桑群没有口臭,他一直知道。
小男孩哭过的眼尾还泛着红,就在刚刚,他用这辈子难得一次的勇气冲撞了唯一交付真心的朋友。
小桑群看着他,居然笑了。
这家伙在搞什……
年年整个人瞬间呆住,因为那个抱着他笑的坏蛋忽然踮起脚,轻轻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做得好,年年。”小桑群笑着说。
年年感觉脸蛋烫烫的:“你、你干什么……陌生人不能随便亲亲的……”
“我是陌生人吗?”
“呃,”年年努力想了想,这么做明明很不对啊,“两个人亲亲是要结婚的,像爸爸妈妈那样。”
“男孩子和女孩子才会结婚,”小桑群说,“亲亲是在奖励你,就像老师会奖励我们小红花一样。我没有小红花,只能亲一亲你了。”
“奖、奖励?”
“嗯,”小桑群重重点了点头,还抱着他,“就像刚刚那样。我凶你了,说让你难受的话了,你就应该骂回来打回来,这样才对。”
“可你不是讨厌我吗?”
“我讨厌那个总是说对不起的年年,”小桑群抱着他晃了晃,说,“但是现在的年年很勇敢,我喜欢。”
年年觉得鼻子酸酸的,他回抱住小桑群,说:“我、我也没有特别讨厌你。凶凶的阿君羊很讨厌,但现在的阿君羊很好。”
“不是说我是大坏蛋吗?”
“我那是、那是……”
年年想解释一下,却嘴笨得说不出话,小桑群在他背后拍了拍:“我知道。没关系的。”
年年吸了吸鼻子,胡乱去摸小桑群的脑袋:“你、你摔得疼不疼啊。”
“好疼,感觉脑袋要裂掉了。”
“啊?”
年年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捧起这颗玻璃脑袋小心地查看:“是我太用力了呜,对、对不……”
小桑群捂住他的嘴:“逗你的,不许道歉。”
男孩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眨动间掉落,滴在小桑群手上。
“努,努咚奥哗到惹……”
年年口齿不清地说。
小桑群叹了口气:“没有坏掉,我有铁头功,不会轻易受伤的。”
“铁头功?”
“就是脑袋非常坚硬的意思,”小桑群告诉他,“这样天塌下来,就有阿君羊替你挡着了。”
“天、天会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