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免连夜上了酊宁山。
日头正盛。
他将车停在山下。
下车拍拍打打一路的风尘,又用山泉水洗了一把脸。
遵从沙弥的引领,毕恭毕敬上了山。
来到第一道院落“三解脱门”的时候,他举目望去。
这些年的香客没有白干,一众捐助者也没有白捐,原本破落庙,已经成了连山门都有“三门殿堂”规格的豪庙。
山门殿堂后是一路台阶,能看到中线布局下,那被茂密树丛掩映的钟楼鼓楼,气派非凡。
真是好一座世外禅宗,佛、门、圣、地!
顾知免走进三门殿堂,停下脚步。
“释子等我一下,金刚力士,拜拜。”
小沙弥立刻停在后面,不敢怠慢。
这位施主可是寺庙最鼎力的布施者之一。
但他真没想到这是位会拜金刚力士的主。
大家都是为了拜大雄宝殿的真佛,匆匆赶路。
而他这种大人物,却要从山门就开始拜,真是虔诚啊!
不过 。
想完他就后悔了。
顾知免身高将近一米九,有着精壮挺拔的良好仪态,如今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皮夹克,头顶推上了一副限量版墨镜。
这说不出来的豪横感,拜起守护山门的金刚力士……
一点气势没输。
居然还能看出几分硬碰硬的反抗劲儿。
小沙弥斜眼向一边,“……阿弥陀佛。”
小沙弥带顾知免去见研语禅师,他是寺庙的知客,负责寺院的外交和接应工作。
知客将顾知免请到清静雅致的院内,两人在矮桌前对坐。
两杯香茶斟满。
“顾先生来得匆忙,没有事先通知,好让我们多做准备。”
顾知免端起茶杯,解了下领口,“一杯茶够了,出家人嘛,也掏不出别的。”
知客笑笑,“顾先生要不要换杯茶?”
顾知免抬起眼皮。
“玫瑰花晒干,晨间抓上一把用热水冲泡,再添些金银花,清凉败火,可以抚平情绪。”
顾知免知道这和尚看出他有股子戾气了。
但更令他注意的,是“玫瑰花”这个负心汉善用的词。
他嫌恶地移开视线,将头上的墨镜摘下来,挂在领口。
“不用麻烦,我来得匆忙,却也带了几分诚意。”
顾知免狭长眼眶对上眼前人,“研语禅师,我看山下的两道无相门、无作门有点破损,我愿捐献一亿铜臭进行修缮。”
研语知客静静听着。
“不过我是一个俗人,更是一个商人,有些私心,但想想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研语笑了笑,“顾先生请说。”
“我想见见我那在山上快活修行的父亲,顾、伯、尧,”顾知免刻意说出名字,又刻意更正,“哦不对,是坐岱禅师。”
研语的笑意上了眼睛,很和善,但笑得不合时宜,又看不清具体情绪。
“一亿善款,在我看到坐岱禅师的时候,立刻打上。”
顾知免二十三岁的年纪,分寸和利益推拉早在商界混熟了,拿捏得很准,但现在他就是想大马金刀,想俗,要多俗有多俗。
研语点了点头,“我去询问一下坐岱师兄的意思。”
“辛苦知客。”
研语就这么走了。
顾知免将盘坐的一条腿抬起,又解开了一颗领扣。
春天来了,圆形框景大窗前,远远的框住一座春山,青松倚靠春山为背景,生长得很别致。
有只猫从青松上下来,大大方方走到他身边,蹭了蹭他的手,又溜走了。
顾知免看了看手,若有所思。
在等待的期间,有位沙弥端上来一杯金银花茶,他喝了。
两小时后,有位沙弥端来一杯决明子茶,他喝了。
三小时后,又有位沙弥端来一杯菊花茶,他喝了……
全是败火的。
四小时后,他拿出手机,在佛门圣地,口头处理了一个十个亿的铜臭项目。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盛午的阳光斜照过来,将房间都拉低了亮度。
那精瘦高大的影子,已经孤独的占据了房间大半长度。
这时,又有人端上来一杯玫瑰花茶……
顾知免盘坐在那里,看着杯中漂浮着的干瘪花瓣。
重重呼出一口气。
……这是故意晾着他呢。
顾知免转头看了眼斜阳,手中的茶杯捏碎了,再有沙弥上来端茶的时候,他一下将碎片甩到桌底。
沙弥大惊失色。
顾知免冲出别院,夕阳西下,来到建筑布局的中线一路往上走。
低沉的嘶吼声打破了诵经声讲经声,平和的佛门一下炸了。
“顾伯尧!你给我滚出来!”
“顾伯尧!”
“坐岱坐岱,坐以待毙了整整十年,连出来见一面的胆子都没有吗?”
“杀千刀的东西,你修了个什么行,七情六欲是这样的死绝法吗!”
顾知免冲进第二层院落,一脚踹翻两个鱼缸。
几杯败火茶一点用没上,身上反被晾出了一身野气。
山下设有安保系统,但很明显来不及追赶,只能从内部调人。
一群和尚围过来制止,顾知免生起气来绝非是能靠和稀泥拉扯搞定的。
他力气大得没完没了,一个眼神一句施令就能吓退几个。
拉扯间,咣啷两声,旁边的烛台应声倒地。
“叫坐岱出来,后堂堂主是吧,讲经是吧,叫他出来,别误人子弟!”
“顾伯尧!”
“顾伯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