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负责主管祭祀的太祝提气高声喝道,每隔百余步侍立着的传令官们一个个跟着传。
祭祀天坛下黑压压的人群瞬时犹如海上浪潮次第俯身,乌压压的人群直跪到了数里开外。
有资格跪在近前的都是大秦皇朝血脉最尊贵的一批公子公主、宗室近亲。
其次是文武百官,外头还围了十万护卫禁军,以及无数来看热闹、沾福气的咸阳黔首。
这是大秦王室自襄公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祭天郊祀,本意是感念上苍、庆贺丰收,以此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但在当今皇帝即位后,这一祭礼的地位却越发超然起来。
原因说来也简单,当今天子的诞辰恰是这一日。
更巧的是,陛下马踏六国彻底完成一统的大日子也正是这一日!
往前数百年间,天下七国并立,互相攻伐不断,黎庶黔首苦不堪言。
彼时尚且国力微弱的秦国更是没少受欺负。
还是后来的秦国王室发愤图强,兼之十分幸运的一连出了六代明主,才使得秦国逐渐成为七国最强。
当今始皇陛下登位后更是完成了灭六国、天下归秦的壮举。
苦了百年的老秦人们至今都忘不了五年前那个郊祀祭日,大军信使一路喊着“齐国已降,天下一统”冲进咸阳的样子。
于是自那之后,郊祀大典越发隆重,举凡秦之黔首大都会自发前往祭场外围观礼,沾沾福气,祈求再无兵灾、阖家安康。
大秦朝廷对此自是乐见其成,要知道 “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于郊祀”,郊祀本就是帝王受命于天的证明。
能在这一天收到天下一统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算是一种前无古人的旷世祥瑞呢?
由此,大秦朝廷对于郊祀自然也是越发上心,甚至破例允许公主女眷、黎庶黔首等共参盛事。
混在黔首堆里被人群挤来挤去的阿昭没有什么关系,“哈啾——”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听起来是诗情画意,可换个说法,就成了早上五点起,晚上六点睡,是随便抓一个现代年轻人,听了都想自挂东南枝的程度。
更别说今日情况特殊——郊祀得在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办,取一个祭祀完了天光大亮的好兆头。
这年岁,贫民又没得车马代步,于是更是丑时——凌晨两点就得起床赶路。
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阿昭卖力倒腾着短腿,游魂似地往前走。
是了,阿昭并不属于这个时空,她原名楚昭,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历史小说爱好者。
可惜在某天对着本历史类言情小说《落跑甜心·始皇追爱三十三天》的文案大肆嘲笑时,因为笑得太大声不幸猝死,再睁眼就成了这个时空刚刚高烧去世的五岁小女孩阿昭。
小阿昭家境贫寒,父亲早亡,与娘亲相依为命,又不幸天生痴傻,记忆里大都一片浑浑噩噩。
倒是方便了楚昭不用假扮原主言行,直接伪装成因祸得福,觉醒灵慧的样子,把原主的娘亲糊弄了过去。
想到这里,她抬头再次打量了一番这具身体的娘亲。
娘亲唤作叔宁,这年头的人排行用的顺序是“伯仲叔季”而非“一二三四”,女子大多有姓无名,因此娘亲这名字虽然读起来好听,用现代话翻译过来就是——宁家老三。
至于排行老大老二的伯宁、仲宁哪去了?阿昭没见过,也不需要见,瞧瞧一贫如洗、母女两个相依为命的家就知道,八成早没了。
叔宁长相并不十分出色,脸上手上还有不少田间劳作留下的风霜痕迹,但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极为温柔慈爱的母性气质,让人十分印象深刻。
原本照理说,楚昭芯子里并非幼儿,前世又是在孤儿院摸爬滚打长大,不该轻易对人交付信任。
可不知道为何,她一见到叔宁就觉得,如果她有妈妈,那妈妈一定就该是叔宁这个样子,或许在别人眼中不那么好看,不那么出色,但是是她的妈妈,是永远挡在身前、无所不能的妈妈。
旁边的叔宁注意到了阿昭的娇态,心疼地揽过了孩子,轻声道,“阿昭乖乖,累就靠着娘亲歇会儿。”
叔宁也不愿孩子早起遭罪,但前段时间孩子的高热实在吓坏了她。
哪怕因祸得福,叫孩子觉醒灵慧不再痴傻,她也总能感觉到孩子有些魂不守舍,为此特地大老远赶来咸阳就是为了让孩子沾一沾这祭天郊祀的福气,期盼孩子以后能平安康健。
阿昭感受到了娘亲的好意,奶声奶气拒绝,“不了娘亲,阿昭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