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用房都是连通房的格局,一个套房和一个标间内部相连,中间的门落锁后,两边互不干扰,连卫生间都是分开的,倒确实是方便。
施也洗完澡出来后换了一身看上去就很柔软舒服的家居服,郎月慈打趣道:“你来的时候就背了一个包,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衣服的?”
“用压缩袋。”施也说,“而且我那天不是回去一趟吗?又带了几件衣服过来。”
“还带得回去吗?”
“装不下就寄回去。”施也顿了顿,拿过手机说道,“你提醒我了,应该让我学生给我带个箱子过来。”
“你学生明天几点的票?我去接一趟?”
“不用接他。我跟他说了,让他自己打车过来。”施也一边发着消息一边说道,“这孩子是真社恐,符合你对高学历人才的刻板印象。让他自己打车过来他会更轻松。”
“那他是该跟你学学。以后总要面对的这些事情的。就算不适应,像你一样直接说也比躲着要好。”
“我能直接说不只因为性格原因,更重要的是我有选择的权力。他还是个学生,没有话语权的。我能替他挡着就挡了,他不笨也不拙,等他摆脱学生这个身份,有了底气,慢慢就会好的。”施也很快跟学生交代好次日安排,他放下手机看向郎月慈,“我得先把下午的审讯视频看完,这会儿你也没什么要做的。你要不先去洗个澡?”
郎月慈答应了。
郎月慈出来时,施也已经开始了工作。一边是电脑,一边是手写笔记,郎月慈坐到他身边,拿起桌上最新的一张笔记看了起来。施也的字笔锋锐利,这跟他外在的形象并不相符,但好像又很符合他的内心。
短短几天,关于杜君衡的笔记就已经写了一沓,在无人关注的时候,施也并没有划水,而是认真严谨地对待这个案件。
“你可以先看这些。”施也指着桌角摆放着的一摞整理好的A4纸,“这些是我对他这个人的背景和状态的梳理以及推测,这些只是我做推论的一个基础,简单说就是划定了一个基本线。了解过这些之后能更有针对性地去分析他。这个不是必要的,你也不用全都记住,看看就行,有哪里不清楚的可以随时问我。”
“看看就记住了。”郎月慈说着就拿起那些笔记。
“你什么都能记住?真就没有忘记的事情?”
“记忆会被唤醒。”郎月慈回答,“你现在问我十年前或者二十年前的事情,我可能不能立刻就完整复述出来,但如果给我个引子,那我就会想起来。最开始可能只是一个物品,但根据这个物品,我很快就能把相关的那段记忆捡回来。记忆没有丢,只是被隐藏起来了。”
“2003年4月5号那天晚上的晚饭吃的什么?”
“啊?”郎月慈看着施也,眨了眨眼,问道,“这很重要吗?”
“随便说的日子。只是测试一下你是不是那个极少数的超忆症。”
郎月慈对此有所耳闻,他说:“应该不是。我没那么厉害。那个不是传说中全球只有几十个人吗?”
“是有几十个被确诊的。但没确诊的肯定还有,毕竟没人会觉得记性好是个病,有些会被误诊或者归类为谱系自闭。”施也想了想,又说,“谱系自闭的确定也是近几年才发展出来的,人群之中肯定还有不少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病的。不想了,看资料吧。”
“嗯。”郎月慈回答说,“那天晚上吃的是枣糕。”
施也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郎月慈,脸上满是惊讶和疑惑:“你?真能记得住?”
“回忆起来还是用了点儿时间和技巧的。”郎月慈解释说,“03年非典,四月份那时候已经停课了。停课期间我一直住在奶奶家,4月5号是清明节,我奶奶每年到清明节都会蒸一大锅枣糕。我记忆中打破‘清明节、爷爷奶奶家和枣糕’这个搭配里没有发生在03年春天的。所以应该是吃的枣糕。”
“好了,可以了,可以停了。”施也无奈道,“你再这么想下去,我都怕你把你小时候的经历全都回忆一遍。”
郎月慈笑了笑:“其实这不算是记忆,这算是推理。”
“那也够吓人的。我有时候连上一顿吃的是什么都记不住。”施也道,“不过你这个不是那种自传体式记忆,超忆症记忆是精确、快速、自动。你这个需要唤起,而且掺杂了推理,所以只是记忆力好,并不算是病。这个话题结束,不要再想了,天都黑了,你这样真的很像鬼故事。”
“好。不想了,我继续看资料,你继续看视频。”
郎月慈很快看完资料,接着就跟上了施也的节奏,跟他一起逐帧分析杜君衡的审讯记录,每一次施也停下来做笔记都会简单跟郎月慈讲解,而郎月慈遇到问题也会随时提问。
二人一问一答,分析对话和表情,同时设计出了审讯时候的问题与应对方法。
到凌晨三点多,二人才终于完成了准备工作。施也让郎月慈先去睡,他还要再过一遍明天要用的课件。郎月慈表示自己并不困,陪着施也完成工作。
直到施也都困得睁不开眼时,郎月慈仍旧是清醒的。简单收拾完东西回到床上,施也在坠入睡眠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郎月慈肯定有睡眠障碍。
清晨,闹钟响了第五次后施也才勉强坐起来。等他洗漱完走出卧室,看到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
“早。吃早饭吧。”郎月慈看他出来,立刻站起来走到水吧台旁边。
“早。”施也打了个哈欠,坐到桌边问道,“你点的外卖?我睡太死了,都没听见动静。”
“我出去买的。”郎月慈很快把咖啡送到施也手边,“咖啡,双倍浓缩,足够苦。”
“我的天!凌晨四点结束的,现在才七点半。你不会压根没睡吧?”
“睡了。我觉少。”郎月慈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他把早餐的袋子打开,“趁热吃吧。”
“一起,你也别饿着。”施也从袋子里捏出一个小笼包,“一会儿我上课的时候你可以继续去休息。只要不发出声音的话,开着门也行。上课的声音最催眠了,你可以补觉。”
郎月慈轻轻摇头,无奈一笑:“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而且你不是开组会吗?又改上课了?”
施也发现,单独相处时,郎月慈明显没有那么多的社交表情,他的表情与动作更多是出自本能,是对接收到的信息的一种正常且正向的反馈。
施也摇了摇手指,说:“是研一基础课,做案例分析,得先讲。其实我不止是说自己,我是说所有老师。上课的声音是绝佳的白噪音,保证让你睡得特别香。”
“行,那我一会儿试试。”郎月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局里已经确认刑拘了,你学生预计什么时候到?真的不用去接吗?”
“不用接。他十点半到,打车过来大概十一点吧。正好我差不多也下课了,这样都不耽误。”
吃完早饭,施也在屋内简单活动了一下,换过衣服后就开始为上课做准备,郎月慈则继续看着昨天晚上的资料。
一晚上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虽然施也讲得很深入浅出,但要想把那些东西全都消化并熟练应用到审讯中,还是有些难度的。
施也说了“尽力就好”,不过郎月慈很清楚,如果用上测谎都没能获得进展,那么这个案子或许真的就到了绝路上。施也身上的压力一点都不小,只是他一贯的平静让外人看不出他在承受着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