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赶到公司食堂,服务机器人正在清收餐点,取餐处就剩下两个奶香馒头和炼乳了。
没纠结的机会,他把两个奶香馒头都吃掉——他在这些小事——比如穿衣服啊,吃东西啊,买什么颜色的床单啊之类的有很严重的纠结症,只要没人帮助他,他能为了吃奶香馒头还是吃酱肉馒头纠结半个小时,所以家里清一色的灰白色调——衬衣全买白色,袜子全买黑色——再也不用在早晨因为纠结穿哪件衣服而迟到。
他咬着馒头去办公室打卡,小助理阿陶跑过来问他喝咖啡还是红茶,见他蹙起眉要开始思考,阿陶连忙说:“咖啡咖啡。”真要等他思考出来,恐怕咖啡馆都关门了。
许多接受了咖啡,坐到办公桌后开电脑,他调出内部档案系统——系统包含公司生产的所有机器人,从公司成立到如今,几乎涵盖市面上75%的机器人。
那串编号输进去,查无此机,不是这家公司研发的。他去主城销毁系统查,也没有。没有销毁备案记录,说明合同还在顾主家手里。
阿陶端着咖啡回来时,许多把写了编号的纸交给他,让他查查是哪家研发的,合同在哪。
中午,阿陶跟他说,这个机器人的顾主是个单身汉,前两天出车祸死了,家属这会儿在殡仪馆办葬礼。合同签的死约……
“死约……”许多琢磨着这个合同,他没买过机器人,不太理解,“是不是不能转移了?”
“正常来讲,就是顾主死了,机器人也要跟着死。但……”阿陶捧着碗凑到许多身前,双眼明亮,“如果机器人跑了的话,被改改编号什么的不就是一台新机器可以重新签约了嘛。”
“许老师懂吧懂吧?”
擅改机器人编号是黑市才有的手段,但对许多来说,无比顺手——设计师改编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阿陶这个人一脸不嫌事大地怂恿。
许多瞥他,“昨晚你在何修家?”不然怎么知道他捡了个机器人。
“啊?啊?啊!”阿陶一脸呆滞,然后匆匆摇头,“没有没有。”
“你们……”
“再见老师,午饭我请你吃!”阿陶抱着碗跑了。
当初何修做贼似的潜进办公室问他要不要收学生,说有个小学弟崇拜他,想当他学生。公司设计师每年都会收几个学生,许多去年收了两个,今年不想收。何修死缠烂打,说助理也行啊,小学弟聪明又伶俐,能解决一切烦恼。
嗯,是挺会解决烦恼,就是路子野。
……
他去零件部拿零件,同事问他要高级材料还是顶级材料。
“没中级的?”
“许主任,你要中级的干啥?”
“玩……?”
“那更应该要高级的了,中级的不顶用,玩两下就坏了,顶级的吧,许主任你拿顶级的,坚硬可靠。”
许多看着价格表陷入纠结,高级材料要他两个月的工资,顶级材料更是半年工资往上走。
最后肉疼地抱着高级材料回家,何修走在他旁边,说:“你咋不上实验室拿?免费的能薅一点是一点呗。”
许多摇头,“算了。”实验室里的零件大多是新产品,好不好用另说,万一有什么不稳定的成分,放到它身上多遭罪,他又不是一整天待在家里,出事了没法第一时间送修。
“你这人就是老实。”
对啊,老实人才半夜三更搁花坛边捡台烂机器,炸了厨房,还花两个多月的工资买维修零件,还不一定能把合同转移到自己名下,指不定机器人哪天想念前顾主了就走了。以后还有电费、定期检测费、程序升级费……更贵的是充电仓的费用。
许多问何修家的充电仓多少钱。
“没要钱,买机器人自带的。”
“机器人多少钱。”
同事比出两根手指。
许多:“万?”
同事:“十万。二十万啊。机器人就要十九万,说配个充电仓给优惠,就二十万。你猜单买充电仓多少钱?”
“两万?”
“吃屁吧。最便宜的十五万!带自动检测的五十万起。”
许多:“……”
他觉得还是让机器人插线充吧,他花两百块钱买张床放沙发旁,晚上它躺床上插线充电一样的。
嗯,一样的。
……
家政程序能自动帮助机器人熟练家务,它轻轻松松收拾完厨房,收拾客厅,收拾浴室,将烘干的衣物叠进衣柜,衬衣熨烫平整。
衣柜里一排的白衬衣,黑裤子,黑袜子,黑领带,黑外套。
它一件一件摸过去,抱着刚烘出来的衬衣,上面满满的许多的香味,木质调的,很好闻。
香味让它心头欢喜,也让它心头空荡荡,总觉得忘记什么事,但想不起来。于是不想了,抱着衬衣扑到床上,在充满许多香味的被褥里滚来滚去。
沾染得浑身都是许多的味,它把自己熏成另一个许多。
门外有脚步声,两道。它听出来一道是许多,一道是昨晚那个臭男人。它磨磨牙,心想明天再去把他家的机器人给拆了!
门锁开了,机器人将衬衣挂回衣柜,在一排整洁的白衬衣之间像被蹂躏致死,焉巴巴地上吊。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揉的。它慌张取下来,想找地方藏起来。
许多的房间很单调,没什么箱子柜子,藏无可藏,它就要剖开肚子藏进去。
“你在哪?”
许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机器人慌慌张张的,没把肚子撬开,它抱着衬衣,悄悄贴着墙壁出去看他。
许多站在玄关处,刚脱掉鞋袜,人有些懵——家里变得不一样了。挤满消毒水的世界里,沙发整洁,桌面整洁,鞋柜整洁,灰色调的厨房变成了奶白色,壁砖贴的是带小花点的乳白砖,还有一个可爱的乳黄色的新炒锅。
……走错了吧。
许多看见过道那里探出来的机器人脑袋,有点呆有点乖,就那样瞅着他,懵懵懂懂的。
它还是那么破,和崭新的家是两个极端。家很干净、宽敞、整洁,桌上的绿植也被浇了水,干巴巴的土壤变得湿润,叶子更新绿了,焕发新光。
许多忽然就觉得手里的零件不贵了。
他笑着说:“我回来了。”
话出口,有刹那的熟悉感,只是一刹那,当他走进客厅就消散了。
零件放在桌上,许多对它招招手,“来,我帮你替换零件,换好了,你的伤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