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地下九层新开张了一家诊所,叫“许多诊所”。名字怪怪的,老板也怪怪的,明明是个原始机器人,偏偏穿一件黑色真丝睡衣来来去去。
瞧着怪别扭,奈何老板长了一张高端脸、黄金身段,愣是让人看的第一眼给看惊艳了。
诊所每天客户络绎不绝,要么是图老板颜值,找个烂七烂八的理由来给自家机器人做检查,要么是别家来探诊所的实力背景。
什么人来干什么,钱来一眼就看出来了,它只接高端货,谁出价高,它就给谁的机器看病。没钱的,看都不看一眼,下巴端得快上天。
于是,外面流传着一句话——许多诊所的老板,脖子比天高。后面还有一句酸溜溜的:指不定命比纸薄。
没人敢把后一句话说出来,黑市里不知道哪儿流出的消息——许多诊所的老板有黄金高利贷罩着。
黄金高利贷,名如其声,整个主城最大的高利贷,黑市最狠的高利贷。大街小巷,或多或少都去借过,没人敢跟黄金头硬碰头,于是那些想暗戳戳搞诊所的人都歇了心思。
黄卷毛派了四个凶神恶煞又狠能打的机器人在诊所看门,四个健硕的大肥机往那一杵,普通人全绕道走,那些看热闹的机器也不敢来了。
每天上门的都是大单,单价百万起步。
机器也分三六九等,按战斗力分类。战斗力最强的,智力最高的,意识自主最强的,为高等机。战斗力强,智力一般,意识开发不完善的,中等机。战斗力一般,普通机。
自从知道钱来会编程、重组程序后,黄卷毛隔三差五带一批高等机来做调试,企图调配到顶级,材料不要钱地往诊所送,吃穿喝源源不断。
看钱来每天穿同一件睡衣,让人将奢华商场的睡衣全打包了来,送给它,舔着脸问:“钱哥,我手里有一批中等机,有几个战斗力比高等机还强,就是开发不到位,你抽空帮忙装个程序?”
钱来躺在躺椅里,没说话没皱眉没表情,什么都没有。黄卷毛这个人精就知道它是烦了,它一向瞧不起低端机,平日里修再好的机器,它都不带正眼看。
每次重组完,像地上丢了一团垃圾,让门口的机器人赶紧抬走。
在钱来面前,黄卷毛早没了最初的嚣张。嚣张在值钱的技术前,一文不值。他们黄金借贷,要的就是钱来这样的机器,比一万个黑客和机器医生还好用。能将手下机器打造得一个比一个强悍,以后别说黑市,就是整个地球,都是黄金贷款横着走。
“钱哥不愿意就算了,我就随口问问,嘿嘿。”黄卷毛连烟都不敢抽了,诊所开张那天,他叼着烟来,差点没被钱来削掉半张嘴,就因为他吐的烟圈飘到了它的睡衣上。
那是肉眼可见的脸黑了,黑得要杀人,瞳孔竖起红光。
“钱哥,你技术这么好,不给自己搞个皮?”黄卷毛砸吧砸吧干巴巴的嘴,嘴里没烟就是差点味儿,“你看你这个皮,前后颜色都不对。我那边有个卖皮的哥们,我让那哥们上诊所来给你搞张新皮,保证用最好的材料,质感超绝!”
钱来淡淡的,“不用。”
“那钱哥喝酒不?我前两天搞了瓶老酒,苏德尔查的金丽,少说两百年了。尝尝?”
黄毛就烦这点,想拍马屁都不知道该往哪个位置拍。要是钱来是个人就好了,人的欲望多,想要的多,再难的他都能搞来,可怜钱来就是个机器人——机器人喜欢什么啊?
在黄金高利贷的大楼里,黄卷毛问了一大圈,愣是没明白机器人喜欢什么。别的机器人喜欢的,到这儿,通通不管用。送钱吧,倒是收了几次,都是淡淡,跟树叶轻飘飘落地没区别。
烟酒茶?机又不用吃喝。色……?
黄卷毛眼睛一亮,“哥,我手里有点好货,送来您挑挑?”
钱来点了个头,松了口,“带那批机器来吧,装什么程序?”
“侦查,爆弹,格斗,哥您看着来,咱们高利贷的嘛,就是要战斗力,战斗力是第一硬指标——战斗!战斗!战斗!战起来才有希望!”
黄卷毛翘着看不见的狗尾巴,斗志昂昂地走了。
晚上,霓虹正盛,黄卷毛带着几个五颜六色的机器过来,男男女女,那一身的颜色和外面的霓虹灯有过之而无不及。走路轻浮,没一点中级机器的样。
钱来皱眉,黄金借贷是主城最大的高利贷,中等级的质量这么差?难道黄金借贷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
“钱哥!人带来了,快来看看。”黄卷毛一脸激动地站进诊所,凑到钱来身边,没敢挨太近,他压低一点声音,指着带来的那群机器,“男的、女的、无性、双性都有,您瞧着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些,就留这儿陪您玩。哥,这批都是刚到的货,好着呢,全是最好的货,保证您满意!”
钱来盯着那群妖艳贱货,总算听懂了,然后扭头盯住黄卷毛的头颅,有种想把它捏碎的冲动。
——人类的头颅这么艰难么?
它是让他带酒!把那瓶几百年的珍藏带过来!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黄卷毛多年摸爬打滚,在黑市从三岁滚到三十岁,那一身的细胞比星鼻鼹?的鼻子还敏感,当即跳离三米远,指着那群情人机,大喝:“滚滚滚滚,全他妈滚蛋!”
施施然来,施施然去。黄卷毛讪笑两声,一拍脑袋,“您看我这脑瓜子,酒喝多了就糊涂,这是钱哥地盘儿嘛,我本来想领三层去,怎么领这儿来了,哈哈哈——”
黄卷毛急急溜了,第二天拿着好酒,费了不少心,去别的地方多搞了两瓶百年老酒,包得漂漂亮亮的,带给送给钱来。
钱来订了个酒柜,摆在玄关侧面,它站客厅瞧了一会儿,总觉得房子陌生了,许多的味道越来越淡。酒柜往那里一放,就像是在别人的家。
它烦躁地让机器人把酒柜搬走。
玄关旁侧空出来,房子恢复原样,它又回到了它和许多的家,就像许多马上要回来了。
它抱着许多喜欢靠的那个抱枕,坐在沙发里,冲着门口呆呆的。没有许多的日子,做什么都不爽,心里压着一股燥火,源源不断地烧。
烧得电板都快烂掉了。
要是烧烂在家里,他回来会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