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还没有住过条件这么差的地方,要与人这么多人合用厨房和厕所。
沈伯伯已经退休了,拿上了美国的退休金,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泡杯茶,坐在客厅里
看电视,有时出去和朋友打麻将。午饭后,刘晓龙也坐在客厅里,和沈伯伯随便谈
谈。
“ 沈伯伯,你是怎么认识我妈的?” 刘晓龙问。
沈伯伯喝了一口茶,说:“ 我租了这幢房子,要找分租的人,有人给我介绍了你妈
妈。” 原来沈伯伯是俗称的二房东。
“ 那个萧先生呢?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 好像他们几十年前就认识,你妈说当初他们都快要结婚了,给组织上硬拆散的。”
刘晓龙似乎有点明白了,他隐约地听表姨说起过,母亲年轻时曾经与别的男人有过
一段情,也许就是这位萧叔叔。
“他是位大音乐家吗?”
“ 嗨,自吹的,反正吹牛又不上税,国内的事情谁知道?随你怎么吹。连美国话都
不会说,还当什么音乐家?” 沈伯伯嘲讽似地笑了一声:“ 在洛杉矶,藏龙卧虎
的人多的是,以前是一条龙,到了国外就变成了一条虫。你看住在楼上的那个老李,
以前在国内时拿的是小刀,现在拿的是大刀。落滩的凤凰不如鸡! ”
见刘晓龙疑惑的神色,沈伯伯解释说:“ 老李以前当医生的,拿的是手术刀,如今
拿的是切肉刀,在超市里卖肉! ”
“ 那李伯伯他为什么不做医生了呢?”刘晓龙问。
“ 哪有那么容易,想当医生人家就让你当吗?在美国做医生要美国的医生执照,他
有吗?医生在美国也是好职业,本地人也得读书成绩好才能考进医学院,医学院毕
业后还要考执照,哪能让你一个外国人那么轻易地就当上了?”
这番话让刘晓龙动容了,他深思了一会儿。
“ 年龄大了,英文又不好,在国内混得还行的人,出来找罪受干嘛?做人要有自知
之明。我见的多了,在国内做医生的,做老师的,到了美国后在餐馆超市里打工!
好多人刚到美国时一个个都是意气风发,一副要干大事业的神气活现模样,过了几
年都蔫了。”
“沈伯伯。” 刘晓龙终于说:“我妈一直不让我去她公司看看,你能不能告诉我,
她的公司在哪里?”
“ 这个,你自己问她好了。” 沈伯伯支吾着,把话题岔过去。
刘晓龙有些迷糊了,他的脑子越来越混乱。
在一片混沌中,刘晓龙的耳边仍然回响着沈伯伯有关医生的那番话,他陷入了深深
的沉思之中。
这几天来,他的所见所闻,让他仿佛从想象的美好天堂骤然跌落到现实的冰冷地面。
恍若午夜的大海,波涛这时已经翻滚起来了,风声呜咽,冷漠的月亮高高在上,在
海面反射着冷冷的铁青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