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半,宿舍楼准时熄灯。
扼人咽喉的黑暗中,李梵静默了半晌,声音才平缓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里:“首先我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和你坦白这一切。”
“我的确对你产生了一些猜测,但绝不只因为他们的话……我并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我很珍惜我们的友谊,我想维护我们的关系,但可能用错了方式。”
“没有顾及你的感受是我不对,没有早些告知你也是我的疏忽,下次我会注意的。”李梵的视野里是一片近乎虚无的漆黑,固执地盯着一个方向,“你一直是我很重要的人,我无意伤害你,也不会和他们一样作践你。”
他的声音是那么平直,仿佛一条笔直宽敞的公路,没有任何的起伏;他的话语是那么理智,仿佛冷静广阔的一池湖水,没有任何的波动与涟漪。
虞矜的那颗心顿时像被抽去了动力,软软地摊在胸腔里——它只能透过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晦暗的夜晚。
你看出了我的心意,却仍选择不言不语。
我用了多少个无言的瞬间消化那些无由来的心动,而那些瞬间,你居然看在眼里。
你的手段比他们高明太多了。
虞矜木然地裹紧了被子,脑中思绪混乱,回忆却帧帧连贯,一桩桩,一件件……呵,倒也不过尔尔。
他忽然很讨厌这个世界。
记不清熬到天明需要多少只绵羊,他只记得重新呼吸是在到家之后。
虞君卿、何凝雁最近越来越忙,虞栀也被迫住了宿,是关系亲近的一个阿姨带他回来的,家里没有人。
昏暗的天又酝酿着暴雨,厚重的窗帘割断了光线的触手,猫咪蜗居在他的怀中,他平稳地呼吸着,和世界交换着生命。
白珠落下来,碰撞地面,不碎而是变得更小。虞矜幻想着窗上蜿蜒的水路,它们或许恰如一个人手臂上爬行的青筋,不停地流淌。
那个人是谁呢?
是谁呢?
虞矜最后睡了一觉,他梦见自己在山林中俯冲、穿梭,失重感令现实的他蹙起眉头,梦里的他翻山越岭、长途跋涉,最终停在海的边缘。
海里远远地游来一条鱼,岸边水浅,它不能再近一步;海里水深,他不能再进一步——它会窒息,他会溺毙。
它摆动尾鳍,浪花翻涌;他张开鸟喙,鸣叫久绝。
它们的意思是,有些关系,要适可而止。
虞矜醒来,来不及发呆,几次推开上前要饭的肥猫:“走开……少吃一顿减减肥,你现在一点都不健康。”
妞妞不语,只一味地上前舔他。
“舔我也没有粮……”他想抹去脸上的猫口水,结果手背的触感冰凉并且过分湿润。
他愣住了。
眼角一热,他不管不顾地埋进猫咪温暖柔软的肚子里。
虞妞妞没有跑,只是有点疑惑今天的人,为什么苦得过分。
雨一直下到晚上方歇了声势,他破天荒的想出去走走,在门口蹬上一双洞洞鞋,赶走黏人的肥猫,搭乘电梯下楼,凭借肌肉记忆,一路走到河濒公园的夜市。
进出两拨人潮,虞矜被裹挟在中间,如同漂泊的小舟,前进前进再后退。
磨蹭了几十分钟,来到一家关门的烧烤店前。卷闸门上用大红纸贴着,分明地写着“家中有事,休息三天”。
虞矜默默地走远了。他一直走到夜市的尽头,买了一个粉红色、歪歪扭扭的冰淇淋,就又像幽魂一样飘着回去了。
夜晚的风有些凉,吹的他瑟缩一下,手一抖冰淇淋的大半个身子“pia”一下自由落体。
他垂着眸子,盯着那团不断晕开的粉红色,继续舔舐着甜筒以下的幸存者。
“来来来,买定离手啊。”
一道可恨又熟悉的声音从街边的某个网吧钻出,虞矜警觉地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