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奈子后退几步,尽量使身体全置于屋檐下。但她的视线丝毫没有离开金发男人,同时她也在关心着渡边棹的处境。
无论他们的话语,还是场景,都被她重重地收进了心里。
‘降谷先生...您说的,好像会发生一样。’渡边棹的声音和雨滴声混在一起:‘可是,都晚了。当初家人逼着我(当警察).....’
‘不要犯了错就怪到别人身上,你变成今天这样,也有自己的责任吧。
成为丹羽一郎的间谍,也不全都是别人逼的吧。’
‘可我已经上了警校,没有回头路了...
没有机会了...’渡边棹道。
‘不下来的话,’安室透开口:‘才是真的没机会了。’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安室透道:‘不妨去试试。
说不定到时候,我们现场的人,都要排队买你的书呢。’
‘降,降谷先生...’听得出,渡边棹有所动摇。
‘不想改变,不想努力,不想痛苦,不想因为什么都没做而内疚,所以才找借口。再说了犯了错就只想逃避,也不该是男子汉所为吧。’安室透继续道:
你今天遇见了这样的事就逃避,以后又怎么画出好的漫画影响他人呢?
想画漫画,就是想把自己展现给别人吧。你的这个心愿,还没了结呢,怎么能轻易(结束/生命)...’
‘这...那,那我,那我该...’渡边棹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聚焦在安室透身上。
‘去(监狱)好好反思反思,走好今后的路。
你之前的困境,不全是由你造成的。’
[但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得负主要责任。] 这句,安室透没说出来。
‘但是,不想尝试下,去纠正你的人生吗?’安室透往前走了几步。此刻身后的风见及其他公安们,加奈子也都在看着,听着:
‘与其就这么一死了之,倒不如鼓起勇气。’这时,金发男人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
‘认清你的错误,加以悔改。
往后,不再犯这种错。’
‘重拾儿时的梦想也好。’他边说边小步地往前走:‘做些别的喜欢的事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事。’
‘但放弃生命,可永远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降谷先生...’没料到上司还有这温情的一面,渡边棹睁大双眼,听着安室透的话:
‘下来,一切还有机会。’
不过等渡边棹反应过来,他才发现金发男人已经几乎走到自己的跟前。
‘降,降谷先生,停下来!’意识到刚才很可能是上司想让自己分心而使出的计谋,渡边棹举起刀,对着走过来的安室透:‘别,别过来..’
但语气却不坚定了很多。
安室透装作没听到。
‘我说了,先停下来!’渡边棹嘶喊道。
见这番,安室透停下脚步,看着渡边棹。
‘我不像您一样。’渡边棹也看着安室透,以及金发男人身后的众日本公安:‘听说,您当年以独一无二的全科目皆A进入了警察学校,还担任过总代表。不但每次射击训练都正中红心,您的头脑,体能和身手也高于一般人。’
听到这,加奈子瞪大眼睛,忍不住用手轻捂住了嘴巴。
什么??
警察学校第一??
射击天才?
独一无二的全科目A
是他?
每字每句都印在了她心中。
她竖起耳朵,想要听得更多,同时踏出几步,不敢,也不想错露任何一点。她想从雨水中将对方的话毫无损失地分离出来。
雨水打湿了她的脚尖,以及额前的头发。
她望着前方同样站在雨中的金发男人。虽然此时,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着雨水将他金色的头发彻底打湿,贴在一起。看着他依旧挺直地站在那里,听渡边棹说下去。
但加奈子似乎能想到他那副认真的神情,以及那股颇具使命感的样子。
‘从警校毕业后,您成为日本公安。接受上面的任务,卧/底在犯罪组织中,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跟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身份...
能想象,您过的,肯定是刀/尖般的生活,一不留神就...
您竟然还游刃有余...
换作是我,早就...’渡边棹的声音混杂在雨中。
听到这,加奈子一下子眼眶有些湿润,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金发男人的背影,注视着那个熟悉的,却也算刚刚才‘认识’的,男人。
原来是这样!
她觉得很感动很感动,心里一股热/流铺展开来。
他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已经无法用言语去表达。
原来,很久很久以来,是这样啊...
加奈子转过视线,打量着站在金发男人身后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们。
她看到了风见裕也的身影。此时的风见和其他公安一样,正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渡边棹和金发男人的对话,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从他们的表情,动作和站位看,加奈子明白了:风见裕也先生,不,这些人,原来都是零的手下。
他(风见),是位日本公安。
他们(指在场所有人),都是日本公安。
她不自主地想起,为什么在警视厅里第一次见面时,风见裕也没有像其他警察那样怀疑她,反而伸出手,做起了自我介绍。
她还想起了,为什么在Mars里,当中森银三怀疑她是基德时,风见裕也毫不留情地拉住中森,坚持替她说话。
并且,道谢后,风见又是这样回答的:是我应该做的。
这一下,似乎都串起来了。
他们...原来是...
她心里浮起无限感动,却又强迫自己压下去,静静听着,看着,不想破坏眼前的场景。
‘可,可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渡边棹开口。也许是说开了,他手里的刀/子也略松,但渡边棹并没意识到:‘我从一开始,对成为警察这件事,就,就不抱希望和憧憬,也从没想说:‘以后一定会成为警察官’这样的话。
搏击课上,负重跑练习,还有射击课里,每个人都是精益求精,劲头十足,表现好的格外得意,表现不好的,也会偷偷练习。
可是我,我好像根本不开心,也没有很大的期待感。只是觉得很累,从头到尾都是,每天都很累。
也许降谷先生,您第一次射击,第一次用射击解决事件的时候,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得到教官的赞许,同伴也信任您吧。’
安室透听着,一字一句都传到心里。
‘但对我来说,根本不是这样。
我天生,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每次跟它们打交道,都觉得是负累,只得硬着头皮去做。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累,身心都很累。
我曾在想,如果我是坐在画室里,调色,画画,那样无论多么辛苦,哪怕眼睛酸痛,画到半夜,第二天抬不起手臂,我也会快乐的,也会甘之如饴的。
人对于喜欢做的事,总会不自主地,投入进去。
哪怕再辛苦。
没办法,(警察)就是不想做的事吧。’渡边棹丧气道。
安室透还没来得及开口。
‘我总会想,总会控制不住地害怕,
假如被分配到交通科,执行任务时被撞/死了怎么办。
假如...像您一样,成为卧底,暴/露后走投无路怎么办。
假如,假如...’
‘假如无意中被挑中进入爆/炸处理班,拆/弹的时候一不小心.....!’渡边棹说道。
听到这,安室透的瞳孔张大了一些,
‘我就是个俗人啊!
一个没那么大胸襟,不怀揣使命感,也不勇敢的俗人啊!’渡边棹放开情绪,雨水伴着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地流淌着:‘不要再逼我了!’
‘就因为我一家人都是警察,我就必须要当警察吗?!!’
‘为什么当初没人问过我,到底想做什么呢?!’
‘为什么就没人问过我的梦想呢?!!’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他的身体抖动着,扯动着伤口,加上淋雨,右腿的伤口剧烈地抽痛。
这个看上去颇具文艺气质的男人,第一次,这般用力发/泄着。这么看,他倒不是完全没有男子汉气概。
只不过,这一幕,不是在他不喜欢的公安岗位上抓捕犯人时,也不是在掏/枪/震慑罪犯时,更不是为了贯彻保卫国家的信念。
尽管如果他愿意,会有许多许多次机会,去表现。
然而这一切,只不过为了争取自己热爱的事物。或者说,为了宣泄那种抱憾的心情,
仅此而已。
此时,不光他,安室透以及风见和其他公安们都已全身湿透。
他们站在天台上,风呼呼地吹过来,湿漉漉的衣服加剧了冷意,每个人的表情却都没变。
听了渡边棹刚才的话,安室透只是平静地开口:
‘不当警察也没什么,就不会送命了。’
‘你本来也怕/死,对吧。’
‘什么?’渡边棹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握/刀的手已渐渐放松。
‘像我说的,找你喜欢做的,就行了。’安室透把双手从裤兜里拿出来,盯着对方,似乎做好了准备。
‘找那个让你心之所向的,能让你热血/沸/腾的东西做,就可以了。’
不知怎的,渡边棹感到心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也许是一点一点的,但好像是种类似希望的东西,好像脑中,对未来,竟有些幻想起来。
此时,渡边棹心里的变化,通过神态,语气,甚至肢体动作...都被安室透一点不漏地收进眼里。
见时机成熟,注视着渡边棹的一举一动,安室透自然而然地补了一句:
‘你如果以后(从监/狱出来)还想像我说的那样,做点事,
腿伤可不能再淋了。’
听到这句话,渡边棹顿了一下,握/刀的力完全松开。
见状说时迟那时快,安室透趁渡边棹还没反应过来,几步上前,夺过他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同时,也把渡边棹整个人从天台边上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