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盏灯的灯苗暴涨,屋内一下空气涌动,麦冬的衣衫都被吹飞了起来。
屋外的半夏神色一动,掐了个法诀现身里屋,见麦冬正变幻法诀往阵眼一点,轻喝一声“破”。那白芒顿时停止流动,陆安像卸下千斤重担,渐渐平息下来。
随后麦冬左手持结印在胸前,右手极快地做了一个引诀往前一指,随着他一声“去”,弥泽珠便径直朝潭音飞去,悬浮在床榻上空。
而笼罩在外圈的白芒碎成点点星光,如流星般争先恐后地钻入潭音的体内。
半夏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掐准时机右手一挥,六根聚魄针从她手中飞出,封住了潭音的六大穴位。
麦冬保持姿势不动,源源不断地输送灵力维持阵法。
直至天色微亮,星光才尽数隐没。
尽管有衍灵丹支撑,他脸色依然一片煞白,让半夏不禁想起镇上养鸡的王大婶。那王大婶虽已是半老徐娘,可最喜往脸上扑粉,不差钱似的那种扑,白的就跟麦冬现在这样,只要张嘴一笑,便能使小儿啼哭。
“你没事吧?”半夏想起去年麦冬的惨样,不放心道。
麦冬撤了阵法,步履踉跄了一下。他摆摆手,脚步略虚浮地往床榻走去:“无妨,睡一觉就行了。你把陆安给带出去吧。”
他走到榻边,坐下弯腰亲了亲潭音,顺势倒下就闭上了眼。
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麦冬醒来一睁眼,便是查看身边的潭音,却发现没人。他心念一动,瞬移到小院,果然看见潭音正坐在院子里绣东西。
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醒了?”
麦冬见她脸色带点红润,不复之前的苍白,这才松了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走了过去:“阿音,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喊我?”
潭音已继续低头绣花:“无事喊你做什么。”
“喊我陪你啊,或者你陪我一起睡嘛。”麦冬边说边坐在她身边,将脑袋懒洋洋地搁在她肩膀上,“这银色花纹挺好看的,是什么花?”
潭音淡声道:“鸢尾花。”
“鸢尾花?这花有什么含义吗?你为什么不绣朵合欢花呢?”麦冬揶揄道。
潭音清泠泠的眼睛望着他,透出无声的疑问,好一会才说:“上次你说过此花好看的,你忘了?”
麦冬的眼角眉梢顿时全是笑意,他的阿音啊,总这样将他放在心尖上,哪怕他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记在心里,不过麦冬依然故意捣乱:“是吗?是你记错了吧?我怎么会说花好看呢?我只会说阿音好看。”
潭音道:“莫闹。”
语气倒是比平常柔和几分。
天上白云悠然,远处青山浮翠。虽是七月的午后,可帝休树干高冠大,郁郁葱葱,犹如一把绿伞摒去了炎热。
麦冬就这样饶有兴致地讲着话,天南海北地胡扯,时不时还逗潭音几句。潭音安静地绣着荷包,偶尔回应。
气氛很是温馨。
“阿音,阿音,我回来啦。”
半夏的声音远远传来。
不一会,虚掩的院门‘砰’地被踢开,半夏怀里抱着的东西把她的整个脑袋都挡得看不见了。
她晃悠悠地走进院子,将东西哗啦啦地扔到地上,然后一抬头就看见潭音跟麦冬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匪夷所思。
“干嘛?这可是我特意买来给你们庆祝的。好吧……我是买了些零嘴……可是也不多……就一点点……”半夏越说越底气不足。
麦冬睨了她一眼,然后对着地上大手一挥,那一堆小山凭空消失,又一挥,东西原地出现,最后才开口:“你的法术被狗吃了?”
半夏如遭雷劈,她张口半天也不晓得说什么为好,最后勉强蹦出一句话:“我…我锻炼身体。”
麦冬原本还想再补上几句,却听见潭音扑哧一笑,虽然笑容稍瞬即逝,但也足以让麦冬的心情甚是愉悦。
于是接下来一直到晚饭结束,他对半夏的态度从严冬一般的冷酷无情跨越到春天般的温暖拂面,甚至连特意为潭音准备的桂花鱼也大方地分了一半给半夏。
半夏不禁感到惊悚连连,总觉得麦冬在憋一个大招,趁着她不注意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潭音亦不知麦冬为何反常:“无妨,有我。”
一句话稳定了半夏的军心。
“对,有阿音你在,我就不用怕他。”半夏终于展开笑颜。
以至于陆安上门的时候,半夏无所畏惧地叫醒了午睡中的麦冬,出乎半夏的意料之外又在她的预料之中,麦冬的起床气没有发作。
他只是表情木然,然后一跨出屋门就立马自动切换成标准待客的笑容,客客气气地问:“陆兄可是又哪里感觉不适?”
陆安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想知道见过的红衣女子是谁?”
“什么红衣女子?”
“那日,我恍恍惚惚间,看到一个红衣女子……”
不问怎么治好的‘病’,也不关心这诡异的‘病’到底是什么?明明对妻子情深义重,宁死不离,却又心中惦念着一个幻影。
这个陆安,还真是奇奇怪怪。
麦冬顿时来了兴致,心绪浮动片刻后,一弯眼角,随口扯道:“许是你欠下的情债吧?”
此言一出,半夏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她悄然顿住脚步,专心致志地等待下文,却不料麦冬话音一转:“半夏,去里屋。”
半夏瞠目结舌,合着起床气在这里等着她呢。
麦冬的声音温和,目光却明明白白表达了不容拒绝的意思。半夏只好不情不愿地滚去里屋——里屋有麦冬设下的隔音诀,能隔绝里外的声音。
半夏不死心,严丝合缝地贴在门后试了试,果然听不到半点动静,她心中暗恨:“该死的麦冬,整天就知道弄这些无聊的小伎俩,姑奶奶我早晚有天拆了这道门!”
坐在床沿上绣花的潭音看她扭成一团的脸蛋:“怎么了?”
“麦冬不让我在一旁听故事。”快三百岁的半夏委屈地像个三岁小孩子在跟娘亲告状。
潭音对她,耐心倒是颇好:“回头我让麦冬给你讲。”
“不一样,我现在就好想听,等不及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