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板发话,长岛京悟只能强迫自己维持镇定,老老实实地走到电脑前。
电子音冷不丁地响起:“你头低一点,看摄像头。我现在只能看到你的皮带。”
长岛京悟一顿,随即低头弯腰,把脸凑近摄像头。
大约三十秒的沉默,像是对方在认真端详他的面孔。
直到那道冷淡的电子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慨:“你很年轻。”
“我今年二十五岁。”长岛京悟恭敬地开口,语气不卑不亢,“在科研这个领域的确还只是新人。但我会尽全力去做,不辜负朗姆先生的信任,也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待。”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
一层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开来,仿佛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长岛京悟几乎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透过那块黑漆漆的屏幕,毫无情绪地落在他身上,像X光一样,从皮肤剖到骨头,从表情剥到神经,一寸寸、一毫秒不放过地解构着他。
他莫名有种感觉,他小学自然课时画歪的第一张细胞图,他简历里的自吹自擂,甚至他骗导师说机器坏了然后提前回家打游戏的小心思,都仿佛在这道目光下被一览无遗。
……这就是传说中的“奥义·登中之登的凝视”吗?
这种极端的压迫感,哪怕长岛京悟见多识登,在这一刻,也几乎要压不住从后颈窜起的寒意。
对付这种登峰造极的登,糊弄已经不是最佳的应对措施了。说多错多,一错就是死。长岛京悟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最好是别猜、别抢、别出风头,苟住就是胜利。
“你很冷静。”电子音最终缓缓开口,语气不像是在夸奖,反而有点像在审讯,“你知道自己眼下站在什么位置吗?”
长岛京悟用一种最中规中矩的语气认真回答道:“当然。我是科研组新调来的成员,三周前正式入职,目前负责对神经细胞再生机制进行重建验证,并在前任项目基础上推进有效递送路径的优化。”
电脑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怀疑他是不是听不懂自己话里那层意思,还是在用某种高难度职场语言艺术装傻充愣。
长岛京悟一脸严肃地站着,眼神清澈而愚蠢,仿佛真的只是个老老实实做科研的牛马员工,完全听不懂上司的潜台词。
然后,他感觉对面似乎再一次使用了秘技:登中之登的凝视。
。
——那是一种无法逃避的精神压制。
长岛京悟感觉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一台电脑,而是一个没有面孔的意识体,一个把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老登统统凝聚、浓缩、提炼出来的终极存在。
这些人不讲逻辑,不讲人话,甚至不讲人性,却又掌握着资源、规则和决定生死的权力。
他们是项目汇报里从不写名字的“指导意见”,是年终评价里突然杀出的“有待提升”,是论文卡关、签字延误、工资不发的那只看不见的手。
而此刻,所有这些痛苦的记忆,仿佛在那道凝视下集体复活了,一瞬间蜂拥而至、铺天盖地,把他裹进一场无边的精神暴雨中。
。
长岛京悟突然无法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凌晨四点,实验失败,导师信息轰炸,他坐在实验室门外啃着发干的饭团,听着对面冷室的嗡嗡声发呆的自己。
他想起G教授那永远语焉不详的评语:“不够漂亮”、“可以再优化”,却从不曾解释哪里不漂亮、怎样才算优化到位;
他想起S教授在会议上听完他熬夜三天准备的汇报后,只冷冷丢下一句:“你自己看得下去吗?”就起身离开。
他想起那些深夜反复修改的PPT、被打回三十遍的图;想起那些刚说“就这样吧”的版本,第二天却被当众否认一切进展的早晨;还有那些“你是核心成员”的口头鼓励之后,被默默剥夺署名、换人接手、再也不被提起的无声背刺。
哪怕那个意识体一个字都没说,哪怕它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凝视,长岛京悟就无法控制地感到一种极其强烈的痛苦:一种被期待、被否定、再被迫重来的痛苦,一种你拼命努力,却永远得不到答案的痛苦;一种你苦苦证明自己有价值,却总被当作可以随时更换的耗材的痛苦。
他手脚冰凉,脑中一片轰鸣,十年来的反射神经几乎逼得他脱口而出那句早已变成肌肉记忆的台词:“对不起,我错了,我可以重来一遍,我下次一定做得更好……”
——但也就在这句话即将冲出喉咙的那一刻,长岛京悟的大脑突然弹回一段刚才被他选择性遗忘的记忆:他想起自己要追随一辈子的金发碧眼女神克丽斯·温亚德捧着电脑从暗室里走出来。
……这个电脑里装着的可是远程连麦的boss!
这尼玛还能怎么洗!
在这一刻,长岛京悟被迫意识到一个他刚才一直在强烈抗拒的、令人窒息的真相:
那就是克丽斯·温亚德绝对、绝对、绝对是黑衣组织高层,而且看上去地位不比朗姆低,也就是说她干的坏事估计不比朗姆少!
正能量偶像到底在背地里参与过多少杀人放火的勾当,他想都不敢想!
七年青春,终究是错付了!
——和此刻的这种崩溃比起来,老登留下的心理阴影又算什么东西!!!!!
用新的心理创伤打败旧的心理创伤,用塌房的悲伤中和对登的恐惧,长岛京悟成功唤回了理智。
他没有一丝退缩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脸上保持着刚才那副毫无破绽的表情,甚至还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的肩膀对得更正、目光更集中,像是一个刚汇报完项目、正等着上级点评的模范员工。
。
boss似乎终于意识到再施加压力也无济于事,冷冰冰地说:“……很好。”
“我喜欢诚实的手下。”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语气缓慢却别有意味,“尤其是像你这种,非常,非常诚实的。”
装吧,看谁能装得过谁啊。长岛京悟表情丝毫未变,甚至还微微点了下头,语气诚恳:“谢谢Boss夸奖。”
站在一旁的贝尔摩德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长岛京悟,像是在欣赏一件意外收获的小玩具。
“你选来的小孩真乖。”她转头对朗姆说,语气平淡得就像在夸一只小猫小狗。
“……他只是擅长科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