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怕莫怕,也许只是好心提醒罢了。眼下最好装作听不懂。
梁公子将话头转向王宅,正声说:“看来是庭桉来的不巧了。”
那管家婆子忙堆笑着解围:“梁公子可算来了,二少爷催问好几次呢。”
倒是有趣,她今日来这一遭原只为了探探王家口风,先后却听了两番谎话。
下人不清楚主人私事倒也正常,看起来这事儿和城南书肆没什么关系。至于梁庭桉,不知是听了她话头后配合她胡诌还是如何,她倒不知这王家二少除逛花楼喝花酒外,还有看四书的雅兴。
事态紧急,她不便多想,于是趁机退到墙根,等家丁把门关上后马上脚底抹油溜走了。
江玉正想着梁庭桉说的话,跑了几段路就饿了,停下脚步慢悠悠地买了包子啃了起来。包子热气腾腾,拿着有好些烫手。
她心疑那姓梁的究竟是人是鬼,难不成官府已经查上门来?若真是如此,大约也已到了木已成舟的地步,他又何必出言提醒。
正想着,一队捕快往她身边跑过,个个身佩短刀:“让开让开,别挡道!”
江玉差点被撞倒,包子掉在地上沾了一圈乌漆嘛黑的脏雪,她暗叫倒霉,因此生了气,不再为那梁庭桉开脱,决心把其暂定为鬼。
不过还好今日没有直接去书肆,否则被捕快押着走的没准就是自己了。看样子城南书肆还没暴露,但就算如此也不可大意,王家和县令之间定然是出了不小的状况。县令与地方富商同席,不论喝了敬酒还是赐了罚酒,这地方定然呆不长了。
这一趟横竖都不亏。
江玉拐进商铺街暗巷,摸出袖中骨哨抵在唇间吹出气声。瓦檐上立刻滚下个酒糟鼻老汉,正是她先前所提,专司“顶罪”的老杨。
“今日刘麻子‘替死’。”老杨头往她手里塞了块热乎的盐糕,“按老规矩,他婆娘又能领三钱烧埋银。”
“我才吃完一个包子呢,早知就早些喊你了。”她虽说着,还是掰了半块塞进嘴里,“怎得好事净轮到他,他都替了多少回了。”
老杨嘿嘿一笑,眼里满是自豪:“那小子抓阄运头太好啦!简直是混账。”
“那都是您老教的好,他那功夫简直跟你当年一摸一样。进大狱像上茅厕一样,拉了屎就出来啦!”
半块盐糕下肚,江玉打了个饱嗝。她心觉这几日似乎又胖了一圈,又是馒头又是胡饼的。刚一个包子下肚,这会儿又是盐糕,次次吃太饱的感觉好像也并不好受。
“哈哈哈,你这小妮子,今年才多大!”老杨笑了一会儿,突然不出声了,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丫头,今早县衙后巷的馄饨摊撤了。”
江玉嚼着盐糕的腮帮子一僵。
“往南门渡口新支了个卖糖画的。”老杨用豁牙啃着指甲,“画得比城南掌柜还丑。”
“我知道了。”江玉咽下盐糕,背起包袱就往外跑,临走前往箱子里看了眼,老杨的头发似乎比上回又白了些,“我今日无事,先回家去啦!下回贡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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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出了商铺街,路上人一下子少了大半,气温也更低了。
她踢着石子玩儿,后颈忽然窜起一阵麻痒。她立马不动声色拐进旁边卖竹篾的窄巷,佯装蹲下挑簸箕,余光扫见墙头掠过片灰影。待要细看,却只有枯枝在风里晃。
“疑神疑鬼。”她安慰着,搓了搓冻红的鼻尖,却还是特意绕到更狭窄的小路,路边污水早结了冰,几簇干芦苇戳在冰面上,她往后瞧了一眼,像是没人。
江玉咽了口唾沫,起身大步往外走,却还是总觉得后头凉飕飕的。
又路过包子铺,人多了起来。江玉专往人群里扎,走近菜市人堆里故意撞翻两筐白菜。趁着摊主叫骂,闪身钻进后门。
心跳撞得耳膜生疼。她贴着板壁等了半盏茶功夫。再往外一看,门外的摊主已经和一个汉子对骂起来。
“当真是魔怔了。”她没心思惭愧,瞧了一阵确实没人,就沿着后头小道一路跑回村去。
到家时小白正蜷在炉子边打盹。江玉反手闩上门,却总觉得不安,于是将方桌挪到门前抵着,急匆匆收拾起东西,马上放满了一个包袱。
江玉钻进床底拿出了那袋碎银。确认东西没落下后,打了个前背兜后抓起小白就往里塞。
院墙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她浑身汗毛倒竖,抄起棍子贴到门边。等了半晌,却只有野狗在叫。小白全身黑毛竖起,呼噜着往外挣。
江玉顿感不妙,可这屋只有一门一窗。她看了眼门斜对面的窗子,拎起包袱就打算跳出去。
狗叫声越来越大,吵得人脑子嗡嗡作响。正欲破窗之际,身后木床轻轻响动。
只见那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中衣领口歪斜着,缠满麻布的胸膛随呼吸起伏。江玉正要开口叫他快逃,却见他竖起食指抵在唇间,作出一个口型。
五。
他眼神冷冽地盯着门,右手慢慢摸向床底下的炭盆。
四。
江玉突然听见自己擂鼓似的心跳。
三。
瓦片又响了一声,那人迅速扔了被子把江玉盖起来。
二。
窗子吹进一阵风,炭盆被吹得更旺了。
一。
“轰!”
木门被人撞开的刹那,那人抄起火盆奋力一甩,顿时黑尘四起,炭火如赤蛇当空炸开。灼得冲在最前的疤脸汉子捂眼惨叫,后面两人抹了把脸后就打算冲进来。
小公子见状,起身踢起木门就猛地往外踹,三个歹徒瞬间被死死压在门下动弹不得。
江玉什么也没看着,正要把头探出来时就仰着被人打横一抱,飞似的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