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从外头摘来的枇杷留给王柏,还找了个位置种枇杷树,从街上买来一颗小苗一锄头栽在离家不远处。
只是树苗一直蔫头巴脑,死了又救,救了又死。
倒是白白施了很多肥,不知道是不是烧了苗,直到他和王柏离开都是个叶子掉光的空杆子。
硬是没活下来。
王柏提着保温壶慢慢走近,看到杨清至的下蹲的背影时就站在不远不近处,停下,不想靠近。
他就猜到杨清至不会走,果然,还没走到寝室这人就发了条消息让他去拿东西,让王柏很怀疑这东西他是事先藏起来的,就为了找个理由跟他单独相处。
至于说些什么,总离不开昨天的事,王柏不想面对。
听到后头的声音,杨清至回头,瞅见王柏站着。
表情倔倔的,但看着可乖了,手里东西都没放下,还提着那个装山药排骨汤的保温壶。
“看到街边有卖枇杷,想起你爱吃。”杨清至随手扬扬手里的东西,塞进栏杆最底下的缝隙里。
全部推进去了。
王柏没看也没接,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过了会儿,却发现已经没有了,他觉得好笑,“你明天还得来吧,故意在这个时候给我送饭?”
杨清至蹙起眉明知故问:“我以前没给你送过饭?”
王柏嗤笑一声:“谁有你辛苦,骨折了还用一只手给我熬排骨汤。”
“是啊。”杨清至一边眉毛压下去。
他指骨攀在栏杆上站起来,嘴上操着理所当然的语气:“你知道我辛苦就好,我只是胳膊肘骨折了,就算我腿断了也能坐轮椅给你送饭,食堂的菜哪有排骨汤好,我都是为了你长身体。”
他望着王柏头顶,嘴里的话极其自然熟稔地滑了出来:
“小柏,你哥长得比你还高呢。”
——长身体?长高?
还长什么,他早就不长个子了。无来由的莫名话题让王柏胸口起伏呼吸骤然急促:“别提我哥。”
“事实。”杨清至毫无波澜。
从什么时候起他哥的名字不再代表思念反而变得诡谲阴冷,满带湿意的挑衅,仿佛变成杨清至的专属,从来都是杨清至提起,让王柏再也没轻易说出口。
王柏喉头轻轻滚动着说:“杨清至,我觉得你一直在鞭尸。”
“什么意思?”
杨清至静静等待解释,他一时半会不敢认王柏说的那两个字,又怀疑自己没听错,确实是“鞭尸”。
杨清至有点文盲,但又没文盲到狗屁不通的地步,其实每当这个时候王柏很感谢杨清至的初中老师多教了他一点儿东西。
王柏发觉心中干涩至此:“你没尊重他,也没尊重我。”
杨清至裂开嘴角,慢慢的笑了,“是,你们俩我都没尊重。那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好好的。”
昨夜如同一场无来由的火灾,现在熄灭了,在春夜翻腾的只是些烧尽的惨淡飞灰,再无任何光亮。
小路附近偶尔路过学生,大部分周末没课,路上人很少,日至中天,太阳明晃晃的亮反而暗沉下去。
杨清至看着王柏面上的晦暗,很仔细地琢磨他的神色:“小柏,你来的时候脸色不好,老师为难你了?”
他昨晚就发觉王柏似乎瘦了一整圈,心理不是滋味
“跟你没关系。”王柏斜眼看着地上的枇杷用鞋尖踢了一半回去。
鞋尖没有手指仔细,枇杷有大半都堵在他这边。王柏知道就是这东西让杨清至突然提起哥:“拿回去。”
“拿不了。”杨清至轻飘飘看王柏一眼,沉默着。
王柏心口堵了一块,准备继续踢时,那人突然提了提松松垮垮的牛仔裤,把右脚那双黑白色基础款板鞋从倒数第二个栏杆空格里伸过来。
踩在地上。
这鞋让王柏硬生生退一步,抬眼问:“干什么?”
“帮我系下鞋带。”杨清至向王柏示意,盯着他,语气算得上真挚:“等会回去就散了,帮帮忙。”
王柏沉默,犹豫着。
可一种仿佛存在于秩序里的毫无道理的东西勒令他弯腰蹲下去,让他想拒绝,却无法做到,似乎陷入怪圈。
雪白的鞋带已经被踩脏一截,王柏飞快系上了一只蝴蝶结。
“真漂亮。”杨清至奇怪地赞美了句,若无其事收回脚,怪客气的:“谢谢小柏。”
王柏对那句夸赞皱眉。
那是杨清至往常绝对不会用到的词,除了观看体育频道的球赛,“明天别来了,我不在。”
“去哪?”
“有事。”
“明天星期天,又有新的兼职?”杨清至盯着他的眼睛。
“不是。”
“考试要复习?”
“不是。”王柏想了想,往前两步:“要不你跟我一起?”
杨清至撸了撸额前碎发,一时分不清王柏是阴阳怪气还是认真询问。
“我不去。”
他觉得是阴阳怪气占大头,即使王柏表情严谨可爱。
想起自己的恶劣行径,杨清至不是不担心王柏报复,而是王柏大部分时候都很乖,很容易迷惑人。
他没忘记王柏记仇,有时好言好语并不代表原谅,而是温柔的陷阱。
杨清至目光闪躲了两下,垂下眼皮,“我还有事,有空我就去,过段时间,我再给你打钱。”
王柏想起他说饭店的事,一直瞒着应该是用了不少积蓄,多问无益,反而提起件自己早就猜中的事:“你车呢?”
“卖了。”
那辆二手雪弗莱远不止二手,二十手还差不多。
不值几个钱,当初买来就是因为便宜,杨清至在熟悉的车贩子那儿,从一万二砍到八千五才买。
现在他连油都加不起,再留着没用。
王柏问:“卖了多少,够用?”
“差不多。”杨清至有些含糊。
他摸着裤兜里干瘪的烟盒,半晌踯躅反问:“小柏,你关心我吗?”
随后赶紧找了个补儿:“还是说你明天想我送你?”
“不关心。”王柏摇摇头。
他问杨清至确实不是因为关心:“我怕你没有钱了问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