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那位不曾有过指示,这没什么可担心的。”南阳布政司汤才良眯着眼,眼珠子微微转动间,闪烁着精明的光。“放宽心,别自己露了马脚。”
路的尽头传来马车驶过的声音,他退回苏兴邦身后,唇角微微勾起,挂着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这笑乍一看仿佛对谁都客气三分,可在那笑容背后,却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算计。
裴霁刚刚探出身子,就见到苏兴邦顶着那虚伪的表情迎了上来。他强按下心里的厌恶,为官数载,他见过太多太多。裴霁此刻脑海里浮现出宴苓的脸,当自己被她“玩弄取乐”时,那狡黠的眼神和那压根没藏住的笑。
他在下车时,手不自觉地触碰系在腰间的香囊,唇边勾起发自心底的笑意。
汤才良捕捉到这一动作,视线粘在腰间,试图能得到一些信息。等到奇思举起身份令牌,他才踩着苏兴邦的脚印上前。他弓着身子,看似守礼的行礼,目光却停在香囊上。
“大人,下官南阳布政司汤才良见过裴大人。”顿了半晌,他接着问:“不知大人此番南下是为何事?”
可过了良久也不见裴霁回应,汤才良压着身子,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各种原因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还是没弄清楚裴霁给他们下马威的意图。
苏兴邦苦笑两声,试图缓解这凝滞的气氛,“大人可是为了圣上近日宣布减免南阳赋税的事情而来?”
裴霁轻蔑一笑,越过两人径直走向衙门,“那是自然,既然你们已知晓,那本官也不必多费口舌。”
裴霁将下摆一挥,跨过门槛,“将你们关于近五年征税的文书都拿出来。”
苏兴邦听闻,脚步一滞,愣在原地。直到被汤才良推了一把才急匆匆地跟上裴霁,佝偻着上身道:“文书繁多,整理出来恐还要些时间。大人自京都而来,路途遥远。下官猜想大人必是累了,不如先容下官替大人接风洗尘。”
正当苏兴邦以为裴霁会拒绝之时,裴霁忽然回头说:“好啊!只是本官不喜人打扰。至于文书,现下直接让负责的官员去存放地点自行查看即可。”
“这……”苏兴邦看了眼身旁的副手,面露难色。
“怎么,有何难处?难道如此重要的文书会因为保存不当而遗失吗?”裴霁先发制人,这问题不比涉嫌隐匿轻。
汤才良上前几步,低着头回复裴霁:“没有,文书都保存在衙门的文书存放处,晚些我们带裴大人的人直接去就可以了。”
“本官说的是现下。”裴霁没时间陪他们打太极,厉声道。
苏兴邦腿一软,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了句“下官遵命”。
得到肯定答复后裴霁的嘴角才又重新勾起,“既然苏大人说要为本官接风,本官也不好拂了苏大人的好意。近日南阳灾情严重,本官恐苏大人破费,不如直接到贵府用膳。”
苏兴邦想开口拒绝,可又见裴霁执意,只好给远处的人使了个眼色,才带着裴霁回府。
虽然苏兴邦早已遣人提前将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放好,但仍然胆战心惊。
“苏大人的宅院倒是有几分宁静致远的意味,和大人的官职不是很匹配。”裴霁漫不经心地说,指腹摸过走廊窗框。这庭院乍看一般,可这步移景易的设计可不是一般人设计得了的。
苏兴邦以为裴霁夸得真切,故作洒脱,“下官一心为民,一心都扑在政务上,对衣食住行要求得不高。”
裴霁见他笑得真心,也同他一起笑了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也只有像这样的蠢货才敢贪赈灾粮。只是他越暴露得彻底,裴霁越觉得他不是背后的主谋。
“来,大人请上座。”苏兴邦将裴霁请上主位后便张罗着下人上菜,同时还扯着嗓子对下面的人说:“待会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免得惊扰了贵客。”
说罢还回头看了眼裴霁,见他注意到这边,还装模作样的点头示意。这一举一动都落到了汤才良眼里,他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蠢货”。京都来的官员什么没见过,就你这点拙劣的拍马屁手段,真以为有用。
苏兴邦的行为不值得让他烦心,如今让他烦心的是:一直跟在裴霁身后的那个青年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
正当苏兴邦大快朵颐之时,奇思打开门朝裴霁点了点头。
裴霁放下筷子,别有深意的开口,“苏大人和汤大人可曾听过一句话?”他直直地盯着两人的眼睛。
“人心有欲,见利则动,朝廷发百万之银,以济苍生,而财经人手,不才官吏不免垂涎,官耆正副,类多染指。”
苏兴邦和汤才良脸色一变,苏兴邦早已吓得说不出话,还是汤才良过了一会才堪堪收回理智,“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汤大人这明知故问都能力倒是让本官佩服。”裴霁拿起旁边得茶杯送到嘴边。
奇思拍了拍手,便看见有人从门外源源不断地搬箱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