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这是一柄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清脆、轻巧,没用多少力气。
却刚好划开胸膛,剖裂心头的那一层薄膜。
鲜血一下子涌出,滚烫、浓稠,带着刺鼻的铁锈腥味,一路流淌,打湿腰腹,渗进衣料,在白衫上晕开大片大片的印记。
巨大而又熟悉的疼痛一下子裹住应拭雪。
耳边嗡鸣作响,眼前一阵发白,呼吸停滞,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
他没有叫出声。
只是咬紧嘴唇,咬得破皮,血和汗交织在唇角,苦得发咸。
头低垂,脊背挺直得近乎僵硬。
双臂紧绷着,指节攥得死紧,指甲将掌心掐出极深的痕迹。
执事站在他面前,神情冷漠,动作熟练,左手摁压胸口,右手拿起瓷碗,稳稳当当地接着流出的心头血。
一滴、两滴、三滴……
像这座地牢中年复一年,自岩壁缝隙间滴落的水,规律、无休无止。
血渐渐盛满,执事这才拔出刀。
浓腻的血液再度喷溅,裹挟着些许细碎的肉沫,一并溅在胸前。
尚未干透的衣襟再度染透,深红压着浅红,宛若一层层新痛叠在旧伤之上。
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
哪怕早已历经数十次,心肠变得又冷又硬,这一刻,他又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点动摇。
他沉了沉眼,终究还是开口:
“大公子,恕罪。”
声音极轻,几不可闻,但应拭雪听见了。
他偏头,眉眼苍白,唇角尚有血迹未干,乌发垂落在脸侧,遮不住那双漠然清冷的眼。
他极冷极淡地扫了执事一眼。
那一眼落下,执事心头一紧,垂首避开视线。
看见对方的动作,应拭雪勾了勾唇,缓缓阖眼,根本懒得回应。
执事叹了口气,没有替他止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染血的短刀用布仔细包好,放进怀中。
而后向应拭雪行了一礼,一步步退下高台。
走到石室门边,他脚步微顿,在熄灭蜡烛之前,又忍不住回望。
青年仍站在高台中央。
这便是应拭雪。
似雪,胜雪。
曾经中州第一修仙世家应家的嫡子。
他回过神,冷硬转头,关上石门离开。
“咔哒。”
“咔哒。”
“咔哒。”
应拭雪站在高台上,听着外面一道一道落锁的声音。
光影全无,天地再度归于死寂。
疼么?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当然疼。
但,还有更疼的。
高台下方的法阵开始启动。
灵力激活,千万根灼热的丝线在他的四肢百骸中奔涌,将那些被撕裂开的血肉强行还原。
拉扯、缝合、拽紧、扭缠。
那些被取走的血,必须在他体内重新生长出来,为下一次“供奉”做好准备。
疼痛翻了数倍。
像是有人拿极细极冷的钩针,一点一点地,刮、勾、挑、捻。
应拭雪被折磨得浑身湿透,冷汗顺着下颌滑落。
几次,他的身体都摇晃到近乎脱力,膝盖微颤,险些跪倒,可依然死死咬牙撑着。
他不许自己跪下。
哪怕一瞬也不行。
疼痛继续攀升,在痛到极致的一刻,一股压抑到极致的力量,骤然从胸腔深处冲出。
应拭雪没有嘶喊,没有挣扎。
只是在那剧烈翻涌的痛苦中,轻轻扬起了头。
修长的脖颈,如雪中孤鹤,在痛楚的黑夜中孤高地一仰。
天地凝滞。
他像浮出水面的溺死之人,猛地透了口气,睁开了双眼。
梦境在他眼前层层碎裂,又一层浮现,又再度崩塌。
现实与梦境交叠,魂魄脱壳而出,漂浮进某个陌生而混沌的世界。
那不是人间。
而是,一本书。
他穿过数不清的文字,穿过无数张纸页,像一个被印在纸上的角色,终于逃离了笔触的束缚。
从“故事”中挣扎着走出,跌入了一片奇异之地。
一张案几,一盏幽蓝的光灯,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那里,背影瘦削,姿态慵懒。
那人面对着一个发光的四方机关,专注地敲击桌案上的物件。
指尖飞快地跳跃,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随着每一下敲击,奇怪的字句便在光幕上浮现。
像是从某个更高层次流下来的命令,成为刻进天地的法则。
应拭雪看不懂,却能“读懂”。
这是一本书,书写着一个人的一生。
主角名叫“纪青临”。
他出身普通,性情跳脱,吊儿郎当,不拘小节。
不似圣人,却有圣心;不似天骄,却有天命。
一路跌跌撞撞,跌进谷底,又一次次爬起。
最终得道成神,成为修真界千百年来飞升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