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后的后台来往人员复杂,因此审查并不严格,后台入口的安检员看到全身防护的清洁工推着消毒车过来,立刻招呼道:
“诶诶,这边!赶紧进去,等你半天了,别找死往选手休息室那边去啊,收尸人还没走呢。”
清洁工沉默点头,从内部通道快速通行。推车并未装满清洁工具,重量却似乎不轻,滚轮碾过地面,发出略显滞阻的吱呀声。
安检员隐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开口道:“诶,你先等、”
话说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安检员回头一看,堆在墙角的设备箱好像是被推了一下,正摇摇欲坠地倒下来。
摔坏东西是要扣工资的,他赶紧跑上前去扶,叫住清洁工仔细审查的念头也因此被遗忘在了脑后。
路信洲一路畅通无阻,推着清洁车走进工具间,反手锁上门。
掀开清洁车顶部的挡板,一颗有点炸毛的白色脑袋立刻冒了出来。
越眠左右张望了一下,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故作严肃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压低声音问路信洲:
“我可以出来了吗?”
“嗯。”
路信洲随口应道,转身打开一旁的立柜,从里面翻出一套干净的工作服。
清洁车四壁的挡板足有大半人高,车壁又是垂直光滑的,并不好找着力点。
路信洲拿着工作服回头时,正看到越眠一条腿晃晃悠悠地挂在挡板外侧,重心前倾,即将非常努力地倒栽下来。
路信洲上前两步,单手环住越眠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人从清洁车里拎出来。
“怎么不叫我?”
双脚安稳落地,越眠有些心虚地垂下头,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脚尖不自觉地挪了挪。
从进入黑巷以来,自己向来一片空白的记忆居然有了残缺闪回的迹象,这让越眠有些心慌。他猜自己或许跟这里有些渊源,而他直觉这绝对不是好事。
越眠一点也不想恢复记忆,他不想知道自己究竟算什么生物,也不想知道自己是否拥有另外一个名字,更不想被那些来去自由的记忆搅乱现在的生活。
好比小孩子在犯错之后,不管有没有被其他人发现,都会不由自主地乖巧很多,越眠现在也是这样的心理。
从闪回的蛛丝马迹来看,越眠很担心自己在失忆之前是什么很坏的怪物。万一自己以前真的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路信洲是肯定不会徇私的,越眠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路信洲不生自己的气。
察觉越眠有心事瞒着自己,路信洲眸光微暗,语气倒是一如既往沉静:“在想什么?”
越眠不太想和盘托出。
毕竟只是自己瞎猜的事,他其实还抱着侥幸心理,说不定他的记忆永远也不会恢复呢,现在就自首实在是有点太杞人忧天了。
“……没什么,就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越眠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并不想让路信洲听清。
头顶被不轻不重了拍了一下,越眠听到路信洲散漫随意的声音。
“麻烦我这么久才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晚了?”
“把外套穿上。”
路信洲把那件干净的工作服塞到越眠怀里,越眠应了声“哦”,边穿衣服边忍不住胡思乱想。
心里的问题还在像泡沫一样汩汩地往外冒,越眠本来就不是什么定力很强的人,他实在憋不住,往路信洲的方向紧走了几步,连珠炮似的问道:
“你觉得我很麻烦吗?那你会嫌我烦吗?你是不是喜欢安静一点?我以后要不要少说一点话?我的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工具间本就狭小,一连串问题下来,路信洲已经被越眠挤得无处可退,后腰硌到凸出的工具架,舒展的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纵容的无奈,他推着越眠的手臂,示意越眠稍微站开一点。
路信洲以前确实很讨厌任何拖慢他效率的人或事,他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习惯有个人整天围着他叽叽喳喳。
如果没有越眠,他失去的绝不会仅仅是些看似无意义的小事,在那些不关心世界的瞬间里,路信洲拼凑出一个切实生活着的自己。
“不嫌你烦。”
不知道越眠为什么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路信洲选择坚定地给出回复:“不用改,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那如果我不像现在这样了呢?
如果现在的我是只是失忆后暂时的我呢?
越眠张口,下意识地要追问,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路信洲反应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越眠拉到自己身后,屏息聆听外界的动静。
越眠躲在路信洲的影子里,比影子更黑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路信洲的背影。
至少此刻,这个人还会这样不假思索地挡在自己身前。
越眠不再纠结尚未发生的事情,他的坏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起码,路信洲刚刚的话已经给了他一个足够明确的信息——
只要他不改变,那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就都不会消失。
太久没眨的眼睛隐隐发酸,越眠垂下眼帘,一个固执的念头在心里扎根。
他绝不会让任何东西有扰乱现状的可能,哪怕要彻底抛弃他的过去也无所谓。
外面的人是刚给角斗士做完应急处理的医护人员,听声音大概三五人的样子,正在震惊地交谈。
“他伤成那样居然真能活下来,肋骨至少断了四根,头上都开了个洞,竟然还能好端端地坐着!”
“外伤算什么,你没看见吗,他左手手腕那块儿,皮肤都已经烂到变异了,就是污染的前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