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磬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开口,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适才想起一件急事,需得即刻去办。你们先去,我事了便会寻来。”
沈君心没料到他这般撒手不管,一时语塞;柳朝闻却对自家师父这不着调的性子早已见怪不怪,叮嘱道:“莫要喝酒误了正事。”
陈磬摆手笑道:“啰嗦。”说罢,转身穿过街角消失在夜色中。
沈君心皱眉望着他的背影,道:“如此要紧之事,他竟……”
柳朝闻哂笑一声,道:“师父既言有事,必然是真的。此事,他不会袖手旁观的,且随他去吧。”
沈君心仍有些怀疑,却见柳朝闻神色坦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暂且作罢。
几人沿着黑黢黢的小路疾行,不多时,远远便见到一座灯火辉煌的酒楼,映得夜雾浮光流转。正欲上前细看,忽见黑影一晃,一个十六七岁、身材瘦小的小道士自暗处蹿出,一把拉住沈君心,低声急道:“师姐,小心,快这边来!”
沈君心认出他,连忙问道:“萧逸,那贼人在哪儿?”
萧逸指了指那座酒楼,低声道:“进去了。我已守了半个多时辰,还未见他出来。”
身后一个老君门弟子小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萧逸皱眉道:“叫‘回春楼’。我打听过,白日不开门,专做夜里的勾当。”
柳朝闻蹙起眉头,问道:“如此招摇,官府竟不管?”
萧逸挑眉看了柳朝闻一眼,见是熟面孔,才微微一颔首,半是无奈半是嘲讽道:“柳师兄素来清净习武,不知凡尘事也正常。宵禁不过禁行路行人,各坊内部却鞭长莫及。更何况,这笼火城坊不成坊,哪里真有什么官府管得过来?”
柳朝闻脸上微微一热,不再言语。
沈君心此时又问:“可曾见到文茵?”
萧逸一愣,旋即松了口气:“蓝师妹没事便好。我只见那贼人独自一人进楼,未见其他人。”他目光冷厉,压低声音道:“师姐,时间拖得越久,只怕变数横生。不如我们打进去,将此獠就地拿下,救出那些姑娘!”
沈君心沉吟片刻,终于摇头道:“父亲曾言,凡事不可莽撞。那人轻功了得,若贸然冲进去,只怕打草惊蛇,反叫他脱身,得不偿失。”
柳朝闻望着灯火通明的小楼,微一沉思,道:“不若我扮作客商先行探路,若寻得贼人踪迹,我便设法牵制,你们再伺机而动,里应外合,将他擒下。”
沈君心微笑点头:“此计甚妙!只是你未曾见过此獠模样……”她转头看向萧逸,“萧逸,你随柳师弟一同潜入,若有异状,便以门中小火炮传讯,我等即刻破楼而入。”
二人应下,快步朝酒楼走去。
甫一踏入,一阵热闹的喝彩声扑面而来。只见厅中七八个胡女正散去舞队,穿着特制的长裙,如盛开的花朵般旋转跳跃,轻盈下场。她们肤色白皙,眉目异域风情,各自捧着白瓷酒壶,穿梭在宾客之间,时而斟酒,时而送菜,引得众人目不暇接,呼喝连连,银钱洒落如雨。
柳朝闻与萧逸挑了角落一隅,拣了张靠窗的小桌落座。未及坐定,便有个满面堆笑的酒博士快步迎上,躬身说道:“两位小郎君头回光临?瞧着眼生,可要小人给二位介绍本楼招牌美酒美食?”
柳朝闻略一怔——这酒楼日夜人如流水,一个酒博士竟能分辨新客旧客?难不成这楼里之人全是熟客,或者另有隐情?
似是看穿了他的疑惑,酒博士笑着又道:“郎君莫怪,小人常年打理此地,眼力练得精细,客官们喜好如何,小人自是心中有数。回头生意,熟记宾客,是我们回春楼的本事。”
柳朝闻挑了挑眉,忽地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轻轻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清脆脆响:“既然你记性极好,不如告诉我——这两日可有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前来?又或者样貌怪异者亦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行踪言语,可都记得?”
那片金叶在灯下熠熠生辉,顿时勾得酒博士眼中精光一闪。
“小郎君这是信不过小人吗?”酒博士四下扫了一圈,见四周宾客自顾饮酒玩乐,方才凑近,压低声音笑道,“既然如此,小人便献丑一回!”
他压着声音,又带着几分得意地低语道:“比如说——就拿您对面那位小郎君来说罢!昨夜便来了。浑身都是浓浓的血腥气,脸色凶狠吓人,旁的酒博士都不敢上前劝盏,唯有小人斗胆招待。”
说着,他讨好地笑了笑,继续道:“那位小郎君点了三坛‘烧春’,一叠蒸饼,一碗冷胡突鲙。只是饭菜动得极少,大半时间只埋头灌酒。啧啧,小小年纪,酒量倒是惊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