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了高间仁。”
竹桃咬紧发白的唇,声线颤抖。
“我知道他是个好色的,平日就常色眯眯地看美貌的丫鬟。”
“我同他说,我把姐姐送给他,而他要想办法把我送进大少爷房里。”
“他说竹兰明明不好看,我便将姐姐叫去了小莲池,哄她洗了脸。
“高间仁也被我偷偷叫了去,看到姐姐的脸,他很满意,还调戏了几下。”
“他说答应了。而我本来也只是……”
想到之后的事,竹桃不自觉瑟缩身体。
而后她崩溃大哭,哽咽到近乎无法言语。
“可高间仁他就是个禽兽!”
“他安排姐姐去采办,将她掳去了他的宅子。那宅子是专门用来安置他买来的姑娘的。
“他喜欢美人,可更喜欢美人诞下的子嗣。”
“……他觉得那个大补。”
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但宋青君仍能听出那语气里满含的难以置信。
宋书禹也面露惊愕。
他只听过有种妖怪喜食人婴,却没想到人竟也……
一人一鬼神情都不自觉带上惊异与厌恶。
而接下来的话更让他们遍体发寒。
“那群狗腿听从他的命令强迫那些姑娘。等怀上孕,胎儿渐渐成型,他就将其挖出,入药熬汤。
“姑娘们的尸体则被丢弃到这乱葬岗。”
“然后那群畜生会去找下一个。”
“之前他都是从伢子那买奴隶,将她们饲养好再杀掉,做得很隐蔽……”
宋青君登时瞪大了眼。
饲养……
这与宰猪的屠户有什么区别?
屠户杀猪谋生,而这群畜生竟……
双拳紧握,她肩膀直颤,心中酸涩又分外发闷。
宋书禹见状,轻轻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宋青君登时回神。
她垂眸,恢复平静。
一切已凝成了尸体上的血,无法改变,只能听竹桃继续说下去。
“姐姐被带去时宅里还有个疯了的孕妇。
“刚才那些事都是她从那人的疯言疯语中拼凑出来的。”
“被那群畜生折磨了三天,她想死,捡起衣服拜托那疯女人勒死自己。
“可疯女人突然清醒,乞求她帮自己解脱。”
“姐姐最终选择了勒死她。”
“临死前,女人告诉姐姐她发现了高间仁请道士做的阵的阵眼。”
“那是颗珠子,专门防止她们复仇的。”
“可珠子位置很高,那里就一把椅子,姐姐踩上去也还是差一点。
“最后,姐姐踩着那女人,抠出珠子吞了下去……”
交代完后响起的便是不断的抽泣。
宋青君皱着眉听完,双唇紧抿。
她大概猜到了之后的事。
高间仁发现珠子不见后必然会严刑拷问竹兰,但对方誓死不说。
气愤至极之下,他剖开了竹兰的肚子。
但法阵已经失效,竹兰找到小莲池,其他鬼也跟着到了那。
现在,涉及了十五条人命的血案彻底真相大白。
不过宋青君突然又意识到不对。
“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似是亲身经历过一般……
竹桃闻声,止住哭,迟钝地从袖口里掏出了什么。
“那天,我醒来后就发现手上有块写满血字的布料,可能是姐姐在等死的那段时间写的。”
“她怨气难消,布上字迹清晰,还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我手里。”
失神地抚摸那充盈无尽怨念的乌黑血迹,她声音沙哑。
“可能是希望我,揭发那个禽兽……”
听了这话,宋青君猛然记起那日听到的摩擦声。
想来那不是竹桃要起身行礼,而是见有人来她下意识地藏起带血的布料。
神色微动,宋青君敛下眼。
“或许她只是希望你提防他,不过,无论哪样你都没做到。”
肃杀的凉风呼啸而起,死寂逐渐笼罩大地。
这乱葬岗杂草丛生,静谧又远离人烟,还真是杀人藏尸的绝佳之地。
于是同先前一样,宋书禹招鬼,宋青君说话。
但所不同的是,高间仁的法术其实是将女子们的魂魄钉在了尸体四周。
时间久了,尸体不再是尸体,化成了有形的魂魄。
所以得知真相后,躺在车上的姑娘们缓慢起身。
骨骼咔咔作响,她们僵硬地迈步朝躺在地上的人走去。
冷风肆虐,凝为尖刀轻刮肌肤。
十五位姑娘的鬼气比阿蚕浓了不知多少倍。
被残忍虐杀的怨恨与被蒙蔽鬼眼无法报仇的愤恨大肆铺开,变成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而因考虑到马上会变得无比血腥,宋书禹拉着青君退后。
他还顺便设了层保护罩,以防她被污渍溅到。
所以这边宋青君没什么感觉。
那边竹桃却难受地吐出一大口血,五脏六腑被搅得天翻地覆。
空气似是完全凝滞。
宋青君的耳朵被阻塞。
本来就看不见,现在又听不见,她没了感知,不知发生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
地上鲜血淋漓,铺满断肢残尸。
鬼气逐渐稀薄。
其他鬼怨气消散到地府诉冤去了,只剩竹兰。
她一步步向竹桃走去。
竹桃瞪着眼,呆愣地望着满目血腥。
没有求饶,没有痛哭流涕,就算知道自己会遭受报复甚至屠杀,她也仍旧毫无反应。
竹兰脸色死灰,殷红的血渍如胭脂,更显得她美得惊心动魄。
停在竹桃面前,她磕磕绊绊地开口。
“阿爹阿娘其实是想把我养好,卖出去作玩物的。”
竹桃静默半晌,呼吸声渐重。
而后终于意识到,或者说终于肯承认自己的罪过,她撞地磕头,放声痛哭。
“我就是个畜生!是我害了你!我该死啊……”
这声忏悔撕破了死寂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