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三盒炭笔,软碳,中碳,还有硬碳,这都是免费发的。”沈函抱着一箱子炭笔走进门,“领了笔记得写名字,还有两个橡皮,一卷胶带,还有每人一袋纸。”
艺术中心离教学楼远,在食堂对面,晚上的时候,除了一些虫鸣听不到什么声音,幽静之处还在于,艺术中心外面的路灯很少,可能是被小学生砸坏过,灯光微弱,只能照亮脚下的那一方路。
陆迁和左朗顶着半干的头发闯进来的时候,沈函已经把画材发的差不多了,屁股蛋子撅起来对着他们进来的门,两个人险些往上面撞。
“老师!”
左朗跟沈函熟络一些,喘着粗气喊他:“我们……刚刚洗了个头……”
“我们班那两个来了。”孟于刚放下手里的画材,一回头和这两个人对上眼。
看来早就点名了,陆迁伸手扒拉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往沈函的白裤子上飞。
“感受到了……”沈函大手往屁股一摸,面无表情地直起身,他今天穿了一双厚底的灰色圆头鞋,站起来终于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审视感了。
“多日不见,长高了,老师。”左朗笑嘻嘻地说,不知道他是真这么想的还是想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反正台下的听众是不约而同笑了,他自己也开心,除了没有表情的沈函,谁都开心。
沈函不愧是学美术的,包容性那不是普通人能比的,眼皮子都不动:“三盒笔,两个橡皮,还有胶带,纸没了,你们自己去办公室拿。”
陆迁伸手给了旁边还在傻笑的左朗一掌,拖着他往外面走:“那我们先去拿纸,搁哪呢,老师。”
“靠墙的铁柜里。”
艺术中心是长方形的,大门进来左边就是兴趣班,再往里对着兴趣班的另一个门的小房间就是艺术老师休息的办公室。
陆迁扯着左朗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烟灰还在飞,小桌上没吃完的外卖还在冒热气。
“少说点吧你。”陆迁看四下无人,径直走向铁柜,拉开柜门。
“他脾气很好的,和我们都玩得很来。”左朗还是乐呵呵跟在后面,“那些学艺术的老师都很亲和,没有老师架子。”
“那我看他也不笑。”陆迁在最下面放纸的格子扯出两袋纸。
左朗压低嗓子,说:“听说他以前发生过意外,脸上就是很紧绷,做不了大表情,其实很不高冷。”
“怎么看出来的。”
“你别管我怎么看出来,我就能知道。”左朗接过陆迁递过来的纸,收敛了点笑意,“有天赋的。”
陆迁轻手关上柜门,没有对左朗的臭屁言论进行评价。
在艺术中心的最里头,那个小一点的屋子,专业课老师扯着嗓子在骂人,两个人出了办公室就能听见他们的专业老师在口若悬河地点评学生的画。
“好凶。”左朗往里面瞄了一眼,怯生生地说,“这个老师感觉不是很平和,骂的太难听了。”
陆迁往里面瞟,只看到玻璃门反射下贴在红墙上的大画,两边的屋子没人上课,阴暗的走廊,就开了那么一间教室。
“走了,回去上我们的兴趣班吧。”陆迁收回目光,又是一掌,拉着左朗回了教室。
他们两个长得高,坐最后一排,陆迁连拉带扯的把左朗的魂送回了位置上,教室最前面的可移动电视上正在投影沈函画直线。
“把纸分成两半,一半分成三格跟我一样画线,下面分成两格,一格分成再分三行用直线铺色,还有一格画点喜欢的图案上色。”
“不论是上面还是下面的线,区分颜色,白,灰,黑……这样……”
几根线的事,沈函却讲了很久,拿着笔在板上反反复复讲色块的区分:“要用软碳画……”
陆迁昏昏欲睡,旁边的左朗去角落拿了双人份的画材,扔在他的桌子上。
“你要死啊,就困了。”左朗推陆迁的肩膀,他刚贴好画纸,一转头,陆迁这里别说是纸了,人都没准备好,头栽在桌子上,把画材挤在摇摇欲坠的边边上,没完全干的头发被揉搓地炸毛。
陆迁半睡半醒地抬起脸,他的下巴碰到了桌上的碳笔灰,抬起头那瞬间像个大佐,给左朗吓一激灵。
“你TM沾到笔灰了,跟个小日本鬼子似得。”左朗两只手摸口袋,试图找出一张能用的纸,结果裤子口袋空荡荡的连根毛都没摸到。
陆迁迷迷糊糊地望向他,沈函还在讲黑白灰,这种简单的理论知识他也要说个三遍才满足。
“我去洗洗吧,随便……随便清醒一下,困死了。”
话刚说完,陆迁就跟个酒鬼一样蹦起来,惊起一片稚嫩的脑袋,他眯着眼,伸出一根倔强的食指,指着自己脸上的某一块皮肤:“老师,我脸脏了,想去洗洗。”
全班就看向他手指的那块脸颊肉,睁着眼鉴赏了半天,愣是没看到什么脏的。
“在下巴上。”沈函观察了一会,扫视了一圈底下傻乎乎还在瞅的学生,没什么表情地开口,“你去吧。”
被盯了半天的陆迁反手捂住下巴,给了大众一个惶恐的背影,屁颠屁颠溜走了,留下一屋子的笑声。
室外相对室内更凉爽一些,艺术中心后面就是外墙,要是白天还能看到草长莺飞的明媚场景,晚上的话,月光挂在远空,点涂繁枝茂叶,也还算优美。
陆迁两只手锤头,用力去揉擦下巴,红着脸往食堂跑。
“丢死人了……”
食堂很黑,月光从缝隙挤进来,在铁制的银色的桌椅间穿梭,流连忘返。
“吓死人了,不会闹鬼吧……早知道叫上左朗了……”陆迁还没羞愧多久,蜷缩着身子在夹缝里挪动。
月光无声陪伴,却不能消除他的恐惧。
此时要是有一阵风穿过,陆迁可能都会转头狂奔,然后第二天让全世界知道这个食堂闹鬼了。
“厕所用不了了,同学。”
幽幽的男声从石柱后面传来,声音轻轻的,别有一股子温柔,甚至尾声还在颤抖,带着一丝丝哭腔,直击陆迁脆弱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陆迁两手撑着旁边的饭桌,他走路一直是侧着身子走路,听到这声音之后,天灵盖和腰都飞了起来,他整个人贴着椅子在走,一个大转弯,脚踝迎面单挑铁长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