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真抬头,原本被打的呆滞的瞳孔被喜悦席卷:“真的嘛?”
“嗯。”陆迁点头,“他们不是答应你了?”
妇女保健院前面的公交车站,老人提着菜篮子赶着雨下大前回家,蛇皮袋装着几日的潮湿,招客的汽车师傅几个人一团抽着烟,过来一个人就用土话问一句:“去哪里啊?”
“不用。”陆迁摆手,身后跟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年轻人。
共享单车凌乱地摆放在人行道上,拖泥带水的人去往家的方向。
三人在公交车的檐下,田俊学伸长脑袋看班车前面的名字,陆迁找了块没人的位置,带着陆真坐下,看着她的发旋发呆。
陆真的头发又多又厚,刚刚在路上的时候用手给她扒拉都疼的她上蹿下跳,看来是真抓狠了。
“我就喜欢乱糟糟的发型,桀骜不驯。”陆真笑,对着对面的班车照镜子,反光下她的脸被拉长,“哈哈哈。”
陆迁伸出食指和拇指去揉搓她最末端打结的发尾。
“……”
一把泛着绿光的塑料梳子横到陆迁眼前,陆迁扭头,江巍拄着拐杖站在他旁边。
江巍贴得他很近,握着梳子的手指尖泛红,修长,和他这个人一样:“梳梳吧。”
陆真疑惑地看着两人对视,然后伸手夺过江巍手里的梳子:“我自己梳,我哥之前给我梳头发差点痛死了。”
她这一举动瞬间打破了原本暧昧的氛围,陆迁伸手轻拍她的脑壳,咳了几声,转身去看班车。
陆真梳头发不比陆迁温柔多少,一只手把头发往后扯,一只手往前梳,主打的就是两个力拔河,看她吃力的样子,江巍二话不说摁住她发力的手,把梳子从她手里抽了出来:“不是这样。”
“啊?”
陆真疑惑。
江巍并不碰她的脑袋,握着梳子的中间部分,腾出受伤的脚跪在陆真旁边的木椅子上,拐杖被他隔在一边,一只手撩起她的头发。
陆真有些别扭地摇头,却也没有被江巍呵斥,她摇头,江巍就跟着她挪动手。一番操作下,陆真也渐渐不跟他争了,等陆迁回头的时候,她就一副被梳困了的样子,恹恹地打盹。
“……”陆迁眨眼,“这……”
梳完最后一个结的江巍僵硬地抬起手,他甩了甩手:“对自己要温柔。”
困意十足的陆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把翠绿的梳子轻轻地落在她的掌心,江巍递给她梳子后,扶着拐杖起身。
“龙口镇的车到了。”
江巍望向陆迁身后离开的那辆班车,新的班车匀速行驶,庞然大物再次罩住他身后的乌云:“在你后面呢。”
一句话堵住陆迁的嘴,四个人随着大叔大妈上了车。
陆真晕车坐在第一排,田俊学就乖乖跟着她做起了守门员。
江巍百忙中不忘拉住陆迁,两个人这才没分开坐,隔着一条过道的距离,坐在陆真他们的斜后方。
大妈大叔还有几个学生很快就把班车给坐完了,司机点了位置,确定满人后,摇摇晃晃起步。
“你刚刚怎么给我妹梳头发。”拉开车窗,陆迁呼吸稳定了些,他对班车没那么晕,头靠着车窗。
回答他的不是声音,是一点温柔的抚摸,陆迁回神,诧异地看向江巍。
江巍一点一点拂去他脸上的污渍,不敢太用力:“这种事时常发生吗。”
他问问题总是不带问号,说到最后都是轻飘飘的,不知道是在问,还是在叹息。
江巍很快就把手放下了:“……”
“不时常。”陆迁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故作镇定地回答,“小事。”
江巍点头,他往后靠,闭眼:“到了叫我。”
“嗯……”
该问的没问到,还被摆了一道的某人弱弱点头。
班车行驶的不快,途中下车的人也多,走走停停的从小雨开到了大雨,大雨倾盆的下,绿意盎然如同回到盛夏,本该是快吃饭的时间,却格外的阴冷。
江南独有的美在雨中被晕染成极致的暗绿,途径枝丫生长,敲击窗户玻璃,吱呀声不止。小河缓缓退后,水声叮咛,这是最后一个村庄,过了这片河流段的房屋,就能到达这趟车的终点站,龙口镇站。
车停,陆迁搀扶着江巍下车,陆真笑嘻嘻望着屋檐的雨,身后是车站的主人,正在布置柴火做饭。
“我借几把伞。”陆迁把江巍放下,转身进屋和坐在矮凳上的女主人交谈。
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句,女主人就被他逗得咯咯咯笑,江巍盯着他们,一丝不解闪烁。
车站的女主人家里备了不少伞,陆迁挑了两把大的,旧的,然后抱着他们家的小孩夸奖了几句,才挥着手走出来。
“一人一把,田俊学,你带着我妹,行吗?”陆迁拿出两把里最大的那把,递给看雨的田俊学,“别淋着雨了,你们两个。”
田俊学从昨天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不管他们干什么,他都紧紧跟着。陆迁叹了口气,把伞拿了回来,给他撑开:“你们两个都要躲好,听到没?”
江巍默不作声站在陆迁身后看着他。
田俊学接过伞,陆真凑过来站到伞下,伸手:“走吧,我带着你走。”
陆真平时看着嘴毒,对待田俊学,却又格外温柔。江巍低头,抢过陆迁手里的伞,撑起抬高——就像陆迁一样。江巍歪头示意他扶。
陆迁无奈,江巍自觉用撑伞的手绕过他的脖子,那把略小一点的伞就严严实实落在了陆迁的头上。
陆迁想把伞往江巍那移,肩膀上的臂膀就搂得更紧,不论怎么移动,江巍都听他的,做出任人摆布的样子。那伞就高高浮在陆迁的头顶,在江巍的手下,陆迁的天空不再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