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小几秒的张苗苗惊喜地亮了眼,立刻戴了手套就剥虾。
老张瞧着好笑:“到城里来了是不一样了啊,都会戴手套了!讲究了。”
被小龙虾烫得缩了手,张苗苗乐呵呵地道:“那当然啦!我很聪明的,看看就会了!”
“你聪明?!”像是被她这句话点了炮仗,王湘兰把串好的食材往篮子里重重一丢,“你这脸皮,比田里的埂子还厚!把自己吹上天,什么也不是!”
“怎么了?”老张看看闷着干活的媳妇,又看看闷头和虾干架的闺女,丈二头上摸不着头脑。
他凑闺女耳边,低声问闺女:“你妈被人欺负了?”
闺女不吭声,只闷头吃虾,好似没听见一般。
老张心里又觉得不对劲了:不应该啊……这不是老婆被人欺负的样子啊……
从闺女这边问不出什么,他又凑到媳妇跟前,小声问:“家长会不自在了?”
这是他排除所有唯一能找到的答案了。
王湘兰一手握着还没串完的竹签子,一手握着正要串的食材,微微点头:“苗苗可能不适应在城里上学……”
快速地说完这句,她就像是做了一件极辛苦的事情一般,接连喘了好几喘。
老张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轻轻抚着媳妇的后脑顺毛:“没事没事。突然换个地方,是要点时间适应的,咱们闺女聪明,暂时成绩下滑一点没事,期末考试就追上来了。”
偏头看一眼张苗苗:“是不是啊苗苗?”
苗苗只闷着头吃虾。
王湘兰也没有搭理老张。
这么僵硬的气氛,老张自结婚以来头一回遇到,有点抓瞎。
“我看看你这次期中考试成绩。”一面说话,他一面往书包方向走,看到地上掉落沾了灰的纸,捡起来翻看,“在乡里回回考前三,来城里,总不至于考倒数前三嘛。”
说完,他如石化般僵立住,不动了。所有的表情,以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和声音。
张苗苗从位置上弹起,膝盖撞到了桌角,被脚绊住的方凳被她突然的动作拉扯得倒地,拖坏了一条凳子腿。
她沉默地站到老张身边,唇上沾着辣人红油,两只手套上的红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下滴着,滴到她干净的帆步鞋面上,像是混着血和汗绽开的花朵。
“张苗苗。”老张握紧了手里的成绩单,转头看向闺女,语气平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扯动着嘴角,似笑了一下:“出息了啊……”
张苗苗的头,垂得更低了。
“个位数的成绩,全班……哦……是全年级倒数第一……”说到这里,老张已经想见自己胆小的媳妇去开这个家长会会遇到什么样的修罗场了!
在乡下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他见过,老师把成绩倒数的孩子家长叫到一旁,语重心长:“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趁早给你崽找个他感兴趣的手艺学,或者学学种地……学个能够谋生立命的本事就行。”
那个时候,他也觉得这是不错的,但到现在,他看着手里的成绩单,突然就觉得讽刺,不知道自己坚持来城里日夜辛苦的意义……在哪里。
“回乡里读吧。”老张叹息,“耽误了半个学期,怕是要留一级才跟得上了。”
回乡里,还要留级?!
张苗苗觉得天都塌了:“我不!我不回乡里!呜……”
她的哭声还没起来,被老张瞪了一眼:“不许哭!”
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左眼瞪过来时的杀伤力,张苗苗的哭声才冒了个尖尖的小角儿,就被老张这一眼给瞪了回去。
“老婆,你觉得呢?”老张回头问媳妇意见。
这一眼,才发现王湘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趴到了台面上,双眼紧闭,手里还抓着没串完的竹签和食材,脸上惨白,还有密密麻麻的细汗。
“老板,来两斤……”穿着一身休闲的青年正要买龙虾,却看到一向立马迎过的老板朝另一个方向蹿了过去,嘴里喊出的声音又急又响,“老婆!”
休闲装青年正是那晚穿着省服来买龙虾的医生,顺着老张的声音瞧过去,立时变了脸色:“快送医院!”
老张也不含糊,立时把媳妇拉起来准备上背。
青年一眼瞧见了王湘兰裤子上的洇开的血色,赶紧阻止:“别背,抱着,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