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真切地笑起来,对你伸出手:“欢迎你,协助人。”
“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你也伸出手,一种松散的联系建立在你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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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涅克·卡塞尔是三人中的领导者,尽管他一句话都没说,并且承担了某种意义上的“迎宾工作”。
“招待不周,敬请谅解。”他坐在你对面,用腔调奇怪的中文近乎调笑地来了这样一句,这时你刚刚切开牛排,带着血丝的肉块让你格外反胃,于是顺势放下刀叉,和他聊天。
他的目光游离在你的头发、耳朵和脖颈上,视线的落点像条吞吃自己尾巴的衔尾蛇,围绕着你的脸做圆周运动。
你久违地遇到了这种情况,总有不信邪的家伙试图直面你:“如果你是这种性格,在接下来的调查中会很危险。”
他的视线很柔和,但注视你的眼睛依旧是鹰的眼睛:“冒犯你了吗?真是抱歉。毕竟我们从事不同的事业,有些品质在我们的事业中是被鼓励的。”
“确实如此。”你点了点头,温和地说,“但接下来你们都要听我的。”
他的面孔绷紧了,这时候这个英俊的德意志人变得更像一头狮子了。
“我想,您需要说服我和我的同伴。”他招来侍者嘱咐了几句,然后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椅子上,这一次,他专注于你的眼睛。
“但实际上,只要说服你就够了,不是吗?”浓稠的血从牛排的切口处涌出来,你皱了皱眉,将餐巾盖在了上面。
他的目光顺着你的动作就要往桌上看,你的身体越过圆桌,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有火吗?”
“我不抽烟。”他的鼻腔间发出一声暧昧的轻哼,压低的声音带着些好奇,“发生什么了吗?”
他的身体前倾,长刀一直横在大腿上,而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还没到需要用你的地步。”你咬破了手指,鲜血将那已经开始蠕动的牛排烤得吱吱作响,不情不愿变成了餐盘中的一抹灰,你念诵着无形之术,将这些亵渎的种子清空。
“你知道密大为什么不招收你们这样的学生吗?”你坐了回去,看他整理被你弄乱的额发。
侍者走了进来,将一盘覆盆子派放到了你手边,而他那边摆上了一捧娇艳的紫色蔷薇。
“为什么?”他配合地发问。
“因为你们太容易被吸引,太容易——堕落。”
你将空白的筹码抛进了餐盘,它骨碌碌旋转着,轻而易举扯住了混血种的目光,浓郁的金色随着呼吸在他的眼眶中变深。
“眼熟吗?”
“很显然您比我们掌握了更多……知识。”一个深呼吸,他以一种能让你赞叹的速度清醒过来,然后学着你的样子将餐巾盖在了上面。
“这一次的事件中没有你们伟大事业的‘对手’,甚至也没有密大的,”你说,露出了一个苦笑,“庆幸吧,来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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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抱着紫蔷薇躲在了梅涅克撑开的风衣下,在伦敦的朦胧雨雾中奔跑,肮脏的水坑在你的脚下喷吐着黑水。
即使已经奔跑了很长时间,梅涅克的吐息依旧平稳,带着体温的气流推搡着空气中的水蒸气盘旋在你的头发上,慢悠悠凝结成了露珠。
伦敦人早已与无常的雨相处良久,从容地撑着伞,情绪平稳得像按轨道行驶的列车,只有你们两个还没养成带伞习惯的外国人傻子一样在雨中奔跑。
你的呼吸有些……过快了,孱弱身体的弊端在这时候清晰显现,充斥着污染物的空气肆意灼烧你的呼吸道。
“你还好吗?”他已经尽可能放慢了脚步,但显然你的身体比他预想的还要虚弱。
你咬着牙,没回答他。
[亲爱的,需要过一个体质吗?]神出鬼没的KP发问。
你果断拨动了意识中的百面骰。
【体质】1d100=27<32
暖流在你的血脉中蔓延,你的瞳孔中闪过金色。
KP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的咬文嚼字:[看来这位可亲的绅士没有帮助您的机会了呢。]
它甚至用了德语。
你没有回应它突如其来的发言,像极了用过就扔的冷酷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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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宅邸前的年轻人撑着伞,反光的瞳孔中你们奔跑的身影逐渐清晰,年龄让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孩子气,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带着十足的冷淡。
你怀中的紫蔷薇让他皱了皱眉。
“如果你的呼吸道不好,就不要让这种花粉重的花朵接近你的鼻子。”
突然被提醒的你愣了一下,但没等你做出什么表示,他就打开了铁门,示意你们尽快进来。
你的衣服湿漉漉的。尽管梅涅克贡献了他的风衣,但显然伦敦的雨更为狡猾,顺着你们奔跑的间隙侵入。
你来不及收拾自己,果断向希尔伯特发问:“现场在哪?”
他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一块毯子披在你身上,拿刀柄指了指:“这家人,一对夫妻、两个孩子、两个仆人、一个厨娘,全都在这里了。”
看着那团巨型肉糜,你深吸一口气,让你痛苦的灼烧的呼吸道反而成了让你冷静的工具。
“有他们的照片吗?”
他将另一只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了你,里面只有简陋的画像。
你认出了这些人,在群魔乱舞的银宫盛宴中,还有正经人类的存在,你的记忆掠过那些环绕你的亵渎产物,来到了边缘,最边缘的地方,那些或粉色或紫色的烟雾游荡的地方,你看见了他们。
他们同样在狂欢。
你沉默的时间有些久,希尔伯特注视你的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尖锐。
但他没说话,似乎担心打断你的思路。
“现场还发现了什么吗?”你放下了画像。
他摇了摇头:“没有。”
他的回答让你不安,梅涅克已经迅速搜索完了整栋宅邸。没有你的拖累,他的速度快得惊人。
你的目光转向了他,梅涅克摇了摇头:“除了死者……们,这栋房子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你又看向希尔伯特:“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是谁?”
“我。”他补充道,“类似的案件出现多起,秘党组织了一支巡查队,我有时会去帮忙。”
“之前的现场你们都没发现什么东西吗?”你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干涩,“比如说骰子、骰盅、筹码……之类的。”
“你知道什么?”希尔伯特迅速攥住了你的手腕,梅涅克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冷静些,在我们两个单独出去的时候,已经达成了一些共识了,对吗?”梅涅克朝你眨了眨眼睛。
希尔伯特看看他又看看你,没作声,也没松手。
梅涅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女士礼貌点,我固执的兄弟。”
“死亡现场会有筹码。”你无奈地、再一次准备掏出那个空白筹码,希尔伯特攥着你的手紧了一下,喝止了你,“别动,我来拿。”
梅涅克快他一步,从你的衣袋中夹出了那个筹码,轻巧地将它在指间翻转。
即便他富有技巧地遮掩筹码完整的模样,希尔伯特的目光依旧在瞬间黏了上去,就像蹲在餐桌旁对盘子里的煎鱼垂涎欲滴的猫,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再度捏紧了你的腕骨。
“希望你清楚,我的手不是你的捏捏乐。”
“那是什么?”他清醒后几乎是深恶痛绝地瞪了一眼那个筹码,就好像吃到嘴里的煎鱼是塑料味。
“一种解压玩具。这不是重点。”稀有的轻松笑意自你唇边一闪而逝,你自梅涅克躲闪的手掌中强行取回了筹码,他似乎攥了一下你冰冷的指尖。
你希望是错觉。
你语焉不详地描述着:“在你们无法知晓的地方举行了一场宴会,贪欲与欢愉的极宴,每个客人都获得了关于自己生命价值的筹码,输光筹码的人会死去。而这些筹码,它们可以出现在现实中。”
希尔伯特发现了你话语的矛盾:“既然这些人是已经输光了的赌客,那你为什么会问他们身边还有没有筹码?”
你很想抑制住自己的无声叹息,这让你的声音沉了下去:“生命的价值是一种筹码,死亡同样也是,它是赌桌上最小的数字,是无法被死者使用的……笑话。”
“窃取死亡筹码的人,如果不是个吝啬鬼,那就只能是这个赌桌上最疯狂、最……虔诚的赌徒。”
“虔诚?”梅涅克几乎是呢喃着重复这个词。
你抬手抹去了胸前校徽上薄薄的一层水雾:“那些狂信徒、被污染的子嗣、甚至是邪神本尊。只不过我们将要面对的那位,处在密大无法对抗的另一体系中。”
“那么你又为什么有能力对付不同体系下的……东西呢?”他眼睛微弯,脸上展开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微笑。
你用没有温度的微笑回应他:“因为那些狂信徒侍奉的主子已经盯上我了,祂想要将我的‘灵魂’纳入欢愉尽头的银宫,就必须让我进入祂们的体系。”
“作为……那不能明言的宴会上不请而至的客人,我的筹码是‘无价’的,既可以是毫无价值,也可以是无限价值。而我认为,这场宴会的发起人、主持者、赌徒……虔信者,会非常渴望将他主子看中的战利品双手奉上。”
“直到现在,”冰冷的微笑烙在你脸上,“祂依旧在注视着我,我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