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涅克的神情冰冷下来,抽出了你曾见过的长刀,刀身上有道显眼的裂痕,或许在现实世界中它已经无法使用了。
你按住了他的手背,注视着等待你回复的黑发人鱼,声音平静:“我不知道。”
这个意料外的回答让她怔住了。
你继续说:“我并非你口中的公正者,也不是能制定规范的权威,我会犯错,也会被他人审判,而我不能因为担忧后果就不去做。所以我等待着,等待我要被审判的那一天,在此之前,我无权审判你们。”
“……您没有做出判断。”黑发人鱼的表情收敛,显出一种沉静,“所以,我们也不能给您指引。”
“但是,我们可以做个交易。”红发人鱼越过她,珍珠般圆润的眼睛贪婪地望着你,“您可以用您有的,来与我们交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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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交换了什么?”
梅涅克抿着唇,神色不渝,他上下打量你,非得在你身上找出违和。
“一些……物质世界的东西和……属于过去的提前支付?”你笑了笑,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放心,代价在我可接受的程度内。”
“你的接受底线是指暂时不会死掉吗?”他的面色更沉,微微转过头,不想让你见到他难看的表情,“你到底……”
“快到达目的地了。”你打断了他,拉住他的手腕,一根根打开他握紧的手指,将墨玉提灯的灯杆放进了他的掌心,“你带着这个回去。”
“……又来了。”他咬着牙,“又是这样,独自去最危险的地方,把自己变得破破烂烂,谁也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而后下一次、下一次又是……!”
你低下头,合拢他的手掌:“因为只有我能支付。”
他深深呼吸着,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沸腾的情绪带离,他看着你,澄明的金眼睛里是种了然的悲哀:“然后,你还要付出什么?在最危险的地方,你还要继续透支,是吗?”
“……不会。”你说,却不清楚这是不是一个谎言,“这仅仅是一次尝试,我会确保自己的安全。”
或许他也知道你承诺中的不确定性,但此刻,他需要这样一份保证,维持着他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闭上了眼睛,隐藏了能够暴露情绪的眼睛,寂静过后,他重新开口,声音里是故作的轻松,仿佛那真的是一份切切实实的诺言:“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用你的名字在瑞士银行开的户,密码是这个。”他在你掌心里写字,“虽然已经迟到了很久,但还是希望你喜欢。所以,你会去取走它,对吗?”
在他的指尖停下后,你放下手,抖落的衣袖遮盖掌心泛红的痕迹:“会的。”
“那么,我最最亲爱的协助人小姐,再见了。”他克制地抚过你颈侧的头发,没有微笑,连着他心的眼睛让他无法露出违心的微笑,但冷酷的金色依旧温柔,“这一次,你好好告别了。”
你注视着属于你的灵魂远去,重归于死者的世界,淡白至极的雾气悄然蔓延,连澄金的太阳也无法穿透它的阻隔,脆弱的骨白鸽落在你的肩膀上,空洞的眼眶从未倒映你。
长长的、一声秃鹫的哀鸣。
沉寂的青铜城轰然作响,嵌合的精密齿轮开始运作,潮水形成高大的水墙向两侧推移,氧化后的铜绿铺满青铜的内墙,巨大的龙蜷缩在内室,庞然的身躯在有限的空间中更显无限的威仪,对超出认知事物的天然恐惧让它更具不可战胜的力量。
你闭上了眼睛,慢慢叹出一口气,你发现,在最本真的概念世界中,你目光尽头的龙,分明是两条。
你思考了一会,接近它们,无数概念符号相互重叠共同组成完整的个体,你剖析它们的意义,找出你最需要的那一些。
这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人”与“龙”的概念几乎解离为两块,就好像是水火不容的两种事物。
你拉开衬衫,露出内里空荡荡的白骨,行走于死者的世界需要代价,你允许悼歌诗人剥夺切实存在之物。你抽出了自己的一根肋骨,在概念的世界中,肋骨所蕴含的意义足够广博,甚至相当于握住了造物主的一部分权柄,既然能够创生,自然也能逆推毁灭。
首先,是记忆。
脆弱的思想是最容易被切割的事物。
细细的粉尘自肋骨上洒落,零光片羽在你眼前闪过,刺痛了目睹终将遗忘之物的眼球。
而后,是力量。
毁灭力量需要更强的力量,幸而你只需要分离。越加脆弱的肋骨的消亡只需要一次切割,你再次从身体中抽出工具,持续力量的分离。
渺小的人身在庞然的龙躯外凝实。
最后,是最本质的概念。
你要切开完整的事物,还要它们各自完整。持续注视的眼球蒙上血红的阴翳,你深吸一口气,从胸腔中掏出洁白而锋利的骨头,在彼此毁灭性的对碰中分割出需要的概念。
龙族威严的躯壳失去了灵性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