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走后不久,李述还在继续跟迟靖泉说着他今日查阅华容县户籍册和地形图的发现时,便听到了窗外扑簌簌的鸟类煽动翅膀的声音。
回头一看,便看见半开的窗台上站着一直雪白的红嘴鸽子,鸽子此时正来回踱步,李述笑着对迟靖泉说道,“师父,是小梨的信到了,我这便去取了来。”
李述走到窗边,轻轻抚摸了几下鸽子的头,小心的把信卷取他出来,才让站在门外的德甲托着信鸽下去,取了信他也并未打开,而是先递给了迟靖泉,等迟靖泉看完以后,自己才接过来看。
“鸢儿没事就好,殿下早些歇息吧,下官便先行告退了,不叨扰殿下了,”迟靖泉看完信以后,便听到了街上打更人传来的声音,再不去睡觉,可就快天亮了,既然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没事,也该去休息了。
李述恭恭敬敬的行礼等迟靖泉走了出去以后,他才把桌上散乱的图纸收拾起来,最后灭了灯才离开书房。
翌日
晨曦初露,李述穿戴整齐,头发挽得一丝不苟,头上的蟠離玉冠与穿着的青蓝暗纹长袍相得益彰,更显丰朗神俊,嘱咐好德甲收拾好图纸后,便先行出门去寻自家师父了。
另一边迟靖泉任由江妤唠唠叨叨的说着自己,因为昨夜回来得晚,怕打扰江妤,便打算摸黑准备睡在外间,却没曾想江妤一直在等他,江妤看他吃完炖盅里的银耳梨羹后,才说自己也想跟着去华容,出点力什么的。
却被迟靖泉否决,华容情况未明,自己带着她属实累赘,还要抽空去照顾她,分身乏术,未曾想几句话惹恼了她,便端走了空碗不在理会他,直到今早才理他。
眼下迟靖泉也不敢搭话,只得点头应和,毕竟是自己多嘴说了重话惹恼了自家夫人,夜间他也很后悔,毕竟自家夫人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人,陪自己多少次风里来雨里去,从未抱怨,可是天灾与打仗不同,天灾难以预料,人祸尚有应对之策,天灾又如何应对呢,想着想着便睡着了,今日还是被江妤叫醒,才发现自己差点睡过头了。
“夫人说的对,我那是一己之见,时候不早了,估摸着殿下快过来了,”迟靖泉接过包袱,又看了看天色,对着正在把蒸屉里的包子拿出来用油纸包着的江妤说道。
江妤用草绳系好一包,又继续包着说,“我昨夜里并非生气,也想了许久,天灾难挡,我去了将军难免分身乏术,想着让你早些休息,今晨做了许多包子,想着你可以带去华容,也可以路上吃,二殿下素来喜爱核桃仁馅儿的包子,没有买到多少核桃仁,便独独给他做了几个,你可别吃了,这八宝甜粥也是他最爱的,你的肉粥也凉了些,快去吃吧,”一边说还一边指给迟靖泉看。
迟靖泉看着这些包子,点点头,又看着自家夫人眼底有些青黑,想必是没睡多久,或者一夜没睡,忙着去驿栈的厨房给自己做吃的了,坐上桌看着冒着热气炖的烂烂的粥,心里更是感动。
过了没一会,李述和李皓二人一前一后的跟着进来了,迟靖泉问过二人都没有用早膳以后便邀请二人一同用膳,二人都不在推辞,便都坐了下来。江妤把包子分别放在碟子里端了过去,又各端了两碗粥过去,唯独不同的是李皓面前放着六个包子,两碗粥,李述面前只有四个包子两碗粥,“臣妇不知大殿下的口味和喜好,便各做了几样,白瓷盘的是白菜肉包,青瓷盘的是酸馅儿荠菜包,另一个白瓷盘顶上红点的便是豆沙包了,粥有八宝甜粥和肉粥,殿下看合不合口味,”江妤笑着对李皓说着。
李皓道过谢以后便开始逐一品尝了起来,往日宫里也会做包子,不过他都没吃过几次,因为宫里菜品鲜有重复的,一尝便觉得别具风味,皮薄馅大,薄软韧性的皮包裹着油光四溢的肉馅,让饥肠辘辘的人吃起来胃口大开,李皓由衷的夸了一句,“卫国公夫人厨艺了得。”
江妤温婉的笑着,“殿下喜欢就好,”又转头给李述递过来了装在小盒子里的糖,“二殿下觉得甜味淡了便加些,包子馅儿是殿下喜欢的。”
李述喝了一口粥觉得味道刚好,又用筷子夹起来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惊喜的发现是自己喜欢的核桃仁馅,便放下包子谢道,“多谢师母,师母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吧。”
江妤摇摇头,“厨房那边臣妇还要去忙呢,两位殿下请慢用,臣妇告退,”说着便走了出去。
直到几人上了马,江妤才赶了出来,藏冬和采秋二人抱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袱跟在后面,迟靖泉还想说什么,看着江妤可怜兮兮的眼神,就接了过来,两个包袱栓在了一起,放在了马鞍前面。
江妤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没在开口说话却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迟靖泉点头示意以后,便快马加鞭,走在了前面,李述恭恭敬敬的行礼后也跟了上去,李皓也是点头示意后跟在了几人后面。
“夫人,将军他们走远了,搀您回去休息吧,”藏冬在江妤后面说道,她跟着江妤从丑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她如今累的不行,夫人前几日感染了风寒,更是撑不住。
江妤点点头,任由藏冬搀扶自己回去了,驿栈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巡逻的兵卫一如既往的走着。
从溃堤的新华垸到华容不过一个半时辰的时间,沿着岸边走,一路上几乎不见人烟,水已经深至马前臂,众人的鞋靴早已湿透,迟靖泉也早已把包袱背在了自己身上,不背还好,一背便觉得沉甸甸的,“这是装了多少包子呀,”迟靖泉有些难受的动了动肩膀,看着这两个大包袱有些无奈。
跟在迟靖泉后面的李述察觉到了迟靖泉的包袱有些过于突兀了,便开口问道,“师父,徒儿帮您背吧。”
迟靖泉回头看了一眼李述,也不推辞,解开了包袱递了稍小一些的给他,李述接了过来背在背上,看着这一片泽国有些担忧的说道,“师父,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糕些。”
迟靖泉点点头,“诸位可要小心些,眼下我们只能从高处的山林到华容县城里去了,水深,诸位可当心了,”说着便自己又走在了前面。
不知走了多久,总感觉像是没离开过原地一般,一路走来不见人影,甚至连鸟鸣声都没有,难免有些让人害怕,马儿踏在水里的步伐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缓慢。
突然迟靖泉停了下来,也伸手示意大家都停下来,众人疑惑不解时,迟靖泉伸手指了指前面靠近岸边的树丛下横拦着的一个仿佛是人一样的东西,“殿下且看,前面可是躺着一个人。”
李述眯了眯眼睛,点点头,“像是,我们过去看看吧,”说着便骑着马走在了前面,却被迟靖泉拉住了缰绳,“臣去看吧,殿下在此等我即可,”说着便卸下了包袱递给了德甲,自己骑着马握紧佩剑走了过去。
浑黄的水里躺着一个穿着分辨不清衣服颜色的男子,整个头和露出来的手脚被泡的发白,脚上的鞋子早已经不知道冲在哪儿去了,紧闭的双眼,咬紧的牙关和泥沙裹身的身体都表明了这是一个死于水患的可怜男子。
“殿下,这个人已经死了,不用过来了,”迟靖泉把男子拖到了岸边,又扯下了下摆的一截布盖在了尸体的脸上,让他不至于被鱼虾啃食尸身导致面目全非,等水退了以后,自有官府的人会组织认尸。
看着逐渐走过来的众人,迟靖泉有些凝重的说道,“诸位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华容县的情况远比我们想的更糟糕,可能到了下游,会看见更糟糕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