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昱绕道而行,又疏通了官道,才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拉着粮食到各处去分发,按照原先的设想,每一处分发完的粮食都印了戳,盖上了官章,为了确保粮食能进百姓嘴里,又怕粮食被不良用心之人买卖,最终打算统一煮大锅饭,运最后一趟粮食的时候,迟昱还特意去了宫中,向陛下要了数十个官员随行,这些官员跟随他一路到达各受灾地区,眼下正在各处受灾区设置的赈灾粮处监管。
“胡大人,过了这段便是同安了,有劳大人一路陪同,等回了长安,本将军也自会向陛下陈述胡大人的爱民之心,”迟昱骑着马走在前面,冷不丁的对跟在后面的身着深灰常服,头戴木冠的男子说道。
那男子咳嗽了两声,用沙哑的声音有些拘谨的回答道,“中郎将就不要揶揄下官了,同安是下官的岳丈家乡,也是下官上任京官以前的任职地,即使在远,下官也想要回来看看。”
迟昱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瘦弱的男子,浑身文绉绉的气质,好好一个编修,请旨来赈灾,跟着自己骑马走了那么久的路,让他坐马车还不愿意,真是倔强。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胡大人了,”迟昱说着心里却更是佩服这个编修了,这么远的路,一路硬撑,别人听说同安路远,不好走,又是最后一个赈灾点,要跟着他绕行许多地方,都巴不得自己去近点的地方,免了这风餐露宿的苦,可这胡大人,自己就说了愿意来同安。
“嗯,不麻烦,不麻烦,”胡大人唯唯诺诺的说着,又时不时的调整自己抓着的缰绳。
“胡大人岳丈一家可还在同安?”迟昱又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回中郎将,下官和拙荆几年前便在京中租了个小院子,将岳丈一家接去了,”明显胡大人本就不善言辞,眼下更是结结巴巴的说着。
迟昱听到了租字,有些好奇的问道,“胡大人正五品京官的俸禄,还买不了京中的院子吗?”
胡大人有些脸红的说道,“下官的俸禄攒几年本已经买了一处小居,拙荆思念远方父母,便接了岳丈一家过来,又不愿让拙荆过节衣缩食的日子,就变卖了小居,租起了院子,幸而拙荆顾念下官,便将家中奴仆遣退大半,生活起居都是由拙荆和一两个奴仆负责,下官很是感激,加之拙荆和岳丈念及家乡,下官便请旨过来了,”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扶了扶头上的木冠。
迟昱但是对这个胡大人有些刮目相看了,平日里偶尔路过一两次城池,便会停下来补给一下水粮,修整一下,想着犒劳一下众人,便带着去了酒楼,一开始这胡大人以为是饭钱均摊,看着桌上的饭菜,就怎么都不肯入座,自己去买了小粥咸菜吃着,后来听说是他付钱,才勉强去了,说是自己想省一些,其他官员当他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呵呵的说他头上戴的冠是铁做的。
这胡大人听到那些同僚叫他铁戴冠郎却也不恼,只说是包里的钱还没到用处呢,迟昱眼下却也知道了,这胡大人啊,只不过是一个尊老爱妻的节俭好官罢了,被别人叫铁公鸡也不生气,想着这儿迟昱便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了。
胡大人看着迟昱对自己笑了一下便走了,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好问些什么,便继续跟在了后面。
同安城,一路上坑坑洼洼,崎岖不平,马儿都崴了几次脚,迟昱担心有危险,便让大家都下马走路小心些。
走了几步路,便看到路边坐着几个穿着马甲单衣,戴着草帽,穿着草鞋的汉子,汉子旁边还放着一根一人高的扁担,扁担上还系着麻绳。
一个浑身腱子肉的汉子看见衣着不凡的几人牵着马,都带着包袱,后面还跟着拉货的车,便向周围的人使了使眼色。
那几人也看见了汉子的眼色,都跟了上去,“诸位老爷,可是去同安做生意的?”汉子看起来雄壮不好相处,开口却透露出谦卑和憨厚。
胡大人看了一眼迟昱后,谨慎的没有开口说话,迟昱看向了后面的米粮,点点头,“是,各位是?”
那汉子拿起了扁担说道,“我们是同安城的挑夫,也叫棒子,前几日也有倒卖米粮的商人去了同安,不过我们来的慢,没有抢到这门生意,今儿个我们来得早,等到了各位老爷。
男子刚刚说完,便上来了一个乔装打扮的衙役对着迟昱附耳说道,“中郎将,好些个马儿都伤着脚了,走不了多远了。”
迟昱点头示意他下去以后,跟汉子交涉道,“怎么算工钱?”
那汉子脸上的脸色变成了欣喜,有些踌躇的说道,“老爷,是按照挑一担来算,您看一担我挑四袋给两文钱可以吗?”看着迟昱不说话,他以为自己要价太高了,就还想说什么,“老爷,要不一文半钱也可以……”
迟昱看着他有些惊讶,一次挑四袋,一袋有两钧重,两文钱,在兰陵只能买四个包子,况且这里距离城里还有些距离,“可以,一担两文钱,我看你手下还有几个年迈些的,他们便挑两袋吧,一文钱。”
那男子高兴的去跟自己的同伴说了,那几人脸上都有了明显的笑意,便张罗着过来卸货挑米了。
胡连安有些迟疑的说道,“中郎将,为何不直接通知同安城县衙衙役或者一道来的衙役来搬粮食,还要请这些挑夫呢?”
迟昱摇摇头,“跟着我们的衙役你没看见他们的鞋子早就磨破了吗?让人去知会同安县衙衙役,再来搬运粮食只会浪费更多时间,你没听见挑夫说前几日城里来了倒卖米粮的商贩了吗,恐怕城中早已缺粮少食,这些高价粮商,受害的只会是百姓,而我让挑夫挑粮进城,一来是减少时间,二来是也给他们照顾下生意,胡大人放心,此次费用,本将军自会支付。”
胡连安连忙摇头,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迟昱笑了笑,“走吧,跟着挑夫一同进城吧。”
那些挑夫看着米粮上的戳印,以为这几人是倒卖官家米粮的粮贩子,也不敢说些什么,老老实实的捆着粮食,就问了去哪儿,听见迟昱回答了县衙,一个个都疑惑好奇,也不敢多问。
随着汉子在前面,扎着马步,大喊一声,“起喽,”跟在他后面的汉子也都跟着喊了一声,众人一起站起来以后,崎岖的路面上,挑夫们虽然穿着草鞋,却走得健步如飞,身形有规律的摇摇晃晃,一声声“嘿哟,嘿哟,”回荡在山林间,跟在后面的迟昱看着这些乐观的挑夫,也都被感染了,脚步也走得快了起来,只不过苦了跟在后面的胡连安,走石子路上的脚,疼的龇牙咧嘴的。
迟昱跟上了队伍末尾的一个挑夫,搭话道,“大哥,这同安城如今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