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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命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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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书骄傲的说,“那是我哥哥和他的侍卫,我们刚刚坐村口的马车来的,我们现在要回家去了。”

“回去啥啊,你奶奶和你姐还在地里呢,门都锁了,你们怕进不去,你不如带你哥哥去我家坐一下。”

“不要你管,方文,你去地里叫姐姐和奶奶回来,我们在门口等你,”方书对比他小些的小孩说道。

穿着新衣的方文从兜里拿出两块糕点,开心的就跑了。

“姐姐!姐姐!奶奶!”田间小童的叫声很快让埋头拔草的祖孙两人抬起头,二人都穿着破旧打满补丁的衣服,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袖子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瘦弱却很有干劲,老人满头白发,皱纹像核桃壳一样爬满了她瘦削的脸。

“那是方文?怎么看着不像啊,”老人钝钝的说道。

“奶奶,是方文,他穿了新衣服,”方静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对跑来的小孩大声说道,“你跑慢点。”

方文举着手里的两块糕点,开心的跑着,跑到了田埂上,“姐姐,快吃这个,这个像花一样的糕点可好吃了,我们三个吃了好多,还有好多,奶奶也吃,我们快回家吧!”

方静任由方文把糕点塞在了她的嘴里,咬了一口又拿出来仔细看着,虽然掉了些碎屑,又被方文捏得有些变形了,依旧看得出来很精致。

“方文,你们从哪里拿来的,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方文含糊不清的说道,“有一个哥哥来了,他人很好,他要给小猫儿报仇,方书让我来叫姐姐和奶奶。”

“奶奶你快尝尝呀,很好吃的,不用给我们留了,我们有好多呢,”方文看着老人摘了一片叶子把糕点包起来,催促的说道,老人怕他掉进地里把衣服弄脏了,掰了一小块吃着。

祖孙三人走回去了,除了方文脸上是喜悦,其他两人脸上都是沉重。

到了一个围墙塌了,上面插满了蒺藜的房子面前,身着白衣的男子银冠黑靴,站在那里如同天上月一般让人挪不开眼,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周围邻居好奇的讨论声一声声传来。

方静走过去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看着三人,程一率先开口道,“婆婆,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方婆婆看着他们大包小包的提着,赶紧招呼方静过去帮忙,方静从程一手里接过了一个包袱,跟在几人身后走了进去,破旧的木门挡不住好事者的目光和私语。

“婆婆,我是长安来的负责江南赈灾和其他事宜的,整理陈积卷宗时发现这纸诉状,觉得有些奇怪,这诉状并不和任何案件相关联,多方问询也找不到这些东西,凭着诉状上写的城隍庙,那里荒废许久,去了几次没有见到人,今日遇到了他们三个,所以……”迟鸢看着破败的屋子,抬头就可以看见点点繁星,屋内的凳子和桌子用藤蔓固定的,唯一一把好些的凳子还是自己坐着。

“天意啊,我孙子的仇能报了啊,天意啊,老天有眼啊,”方婆婆说着跪在了地上,对着迟鸢磕头,迟鸢立马站了起来把方婆婆扶了起来。

方婆婆捂着脸,眼泪从皮肤皲裂的手指缝间流出来,侍卫带着三个小孩去了院里玩耍,方静局促的站在那里偷偷打量着迟鸢。

“小静,你来跟这位青天大老爷说吧,奶奶说不清,”方婆婆哑着声音说道,程一赶忙从怀里拿出纸和笔,纸张摊开放在桌子上,小小的墨盒拿在手里。

“前年中秋的前三天,我带着小猫儿他们去城里,想看看能不能带些东西回来吃,小猫儿年纪小,和小文现在的年纪差不多,他跑得快,我追不上他,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缩在一个墙角浑身都是血,嘴里吐着血,我们打算带他去药房,可是还没去到他就死了,在路口摆摊写信的赖秀才告诉我们,他看到小猫儿跑去路中间捡一块从马车里丢下来的糕点,马儿受了惊,往后退的时候惊到了马车里的贵人,贵人的车夫拿着马鞭抽了小猫儿几次,准备走了的时候,车里的贵人仍觉得不解气,夺过马鞭狠狠的又抽小猫儿,小猫儿一直在磕头求饶,直到最后被打得爬去墙角缩着,路上都是血,行人想要拦一下,都被那人的侍卫给推开了,后来我们就带着小猫儿去了城隍庙,那时候的城隍庙后面有一间小屋子,我们平时就住在那里,诉状上写的地址也是城隍庙。”

方静接过迟鸢递来的水,又看了一眼抽泣着的方婆婆,继续说道,“那日我就去衙门,被衙门的人打出来了,有个老人跟我说,要写状纸才可以,诉状是赖秀才替我们写的,他是个好人,不要我们的钱,还教我写自己的名字,我拿了状纸去了衙门,那些人都不理我,有人看了一眼就把我打出来了,也有好心人跟我说,让我不要去告了,我们这些人是告不过的,死了就死了,我去了几次就被打了几次,有个官爷说,那人势力大的很,让我们不要告了,小心连自己命都没有了,赖秀才因为帮了我写诉状,也被打了,他的腿都被打瘸了,一辈子都做不了官了,方书是那天带我们去找小猫儿的,他在人群中捡到了打人的女子头上掉下来的珠钗,我们连累了赖秀才,他还告诉我们说,让我们先不要告,等以后换了官再去告,珠钗让我们不要卖,万一有用呢,让我们从那天起他就跟着我们了。”

“小猫儿是婆婆住在城隍庙的时候捡到的被人丢掉的小孩,捡到的时候婆婆以为是一只小猫,打开包袱看是个小孩,就一直养着了,直到婆婆又捡到了我,又捡到了方富,婆婆自己都吃不饱,又看不得我们挨饿,城隍庙后面的屋子被拆了以后,婆婆带我们来了陈村,求里正给了我们住的一个地方,只用每天去打扫村里的几条路就行,又带我去开了一块地,我们买不起种子,只能在别人收了粮食去地里捡他们落下的,每年奶奶都会把粮食存下来,说我们少吃点,卖了换钱买药给赖秀才治腿……”

方静哭着说,有些语无伦次,好在条理基本清晰,程一也都写了下来。

“姐姐,奶奶,”门口站着的三人看着哭得伤心的两人,都心疼的走了进来,祖孙几人哭成了一团,迟鸢叹了口气,想要转移她们的注意力,“方婆婆,这是方书说您要的碎布头,方静姑娘,这套衣裙你看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可以随时去程记布庄换,婆婆,这几套衣服你也看看合不合身。”

侍卫适时的把放在一边的布袋拿了过来,方婆婆看着这些漂亮的布头,又看着方静手里拿着的衣裙,有些迟疑,“老爷,我们怎么敢麻烦您呢,还……”说着又抹了抹眼泪。

“姐姐!你都好久没穿新衣服了,这个哥哥可好了,还给你和奶奶选了布,到时候你就可以自己做衣服穿了!还有鞋布也有,这个哥哥很好的!”

“奶奶!这些布头是不是比我们捡的好看多了,到时候奶奶不用去地里了,可以在家里做鞋面和香包,到时候我和姐姐一起去卖,”方书叽叽喳喳的说着。

“大老爷,太谢谢你了,真的,这是方书那天捡到的珠钗,我一直藏着,如果有用的话,”方婆婆从墙角挖出来一个用荷叶层层包着的东西,一支红宝石銮金梅花钗,“大人,这是咱们家琼华阁的东西。”

“款式确实是三年前的二月出的,因为那年的红宝石只有几十颗,大小姐拿了一盒做了首饰,剩下的就被琼华阁的工匠做了应季的珠钗,一只珠钗五两金,在柜面是没有的,都被提前预定了的,每个买的人都有登记的,珠钗底部有錾刻的编号,等我们回去元江的琼华阁,就能查到当时被谁买到了。”

“说说那个赖秀才是怎么被打的?”

“赖秀才是个好人,给我们写了几次诉状,估计是看到方书他们经常去找他,被那人发现了,有天我和方书带着晒干的草药去药铺卖,没看到赖秀才出摊,就去找他了,发现他家里被砸了,赖秀才躺在地上,跟小猫儿一样,浑身都是血,我们两个人搬不动他,就找了邻居,邻居帮我们把赖秀才送去医馆了,让我们不要找他了,都是为了帮我们,他才被打成这样的,那伙人还说要是继续帮就继续打,反正打死了也没人管,”方静说着攥着衣服,眼泪汪汪的,她们差点就害死了一个好人,“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去找过赖秀才了,倒是他跟方书说让我们消停一段时间,等换了新官再告。”

迟鸢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看着手里的梅花钗,叹了口气,这世道人命如草, “你们在家等着吧,等我处理好事情,再来寻你们,有时间让赖秀才去县衙寻我,他也是个重要人证。”

祖孙几人大喜过望,看着迟鸢满是感激,送迟鸢离开陈村的时候,方婆婆紧紧抓着她的手,“老爷,你是个好人,老婆子会一辈子感念你的大恩大德,我可怜的孙儿终于可以瞑目了。”

迟鸢看着他们,有些心酸,迟来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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