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医师看了一眼李暄,郑重其事的说道,“县主能不能挺过这关,只能听天由命,草民拙见,理当知会卫国公一声……”
李暄顿了一下,“医师也没有办法吗?这天下的药,我都能找到,难道就到了那种地步了?”
“不是,是县主本就中了毒,现在又伤得如此之重,若不能尽早解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
李暄沉默了一会,站在门前,仔细想着,这几日阿鸢与红玉她们同吃同住,倘若下毒的人在饭食里,那么这二人此时理应和阿鸢一样,除非,药!这几日阿鸢吃的药,医师看过单子说没事,那就是煎药时动的手脚了。
“和鸣,把今日院中奴仆都找来问一遍,给县主煎药的人是谁。”
白玉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眼睛通红,“回殿下,是我和红玉,并没有假手于人。”
“白玉,你再好好想一想,煎药的水或者药罐,有没有人能接触到。”
“药罐放在小厨房,曹婶,是她负责倒药渣和洗药罐,”白玉放下手中的盆,提着裙摆就往一边跑去。
跑到后院下人房的时候,四周静悄悄的,李暄也带着人跟了过来,和鸣走在前面把房门推开,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见一双脚晃悠悠的荡着。
和鸣吓了一跳,挡在了二人面前,“殿下,人吊死了,先别进去。”
屋内点起了灯,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曹婶此时被放在了地上,侍卫们从她屋里搜出来了一个瓶塞,红色的纱布上面沾着些许白色粉末,又陆陆续续从墙角找到了被石头砸碎的瓷片。
寻来了仵作验了尸,“殿下,死者是被人从背后勒死又挂起来的,脖颈处有一圈明显的紫红勒痕,若是上吊,则后脖颈不会有这勒痕,死者桌上倒了两杯水,水里无毒,死者死亡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尸体部分仍未僵硬,手腕处和小腿处有明显尸斑,应是反抗时所致。”
“曹婶下午把药罐送去给红玉以后就走了,那时候应该是申时,之后她来询问何时送饭过来,彼时小姐正昏睡着,我和红玉没胃口,就先让陈芽他们先吃饭了,万幸小姐下午并没有服药。”
仵作点头,“那应该是下午吃了饭以后的事情了,因为还在死者口中发现了呕吐物,还能看得清吃的是什么,应该是吃了饭半个时辰以后发生的事情。”
羊医师拿到了瓷瓶碎片和瓶塞仔细的看着,上面的粉末所剩无几,他只得带着人到处搜着被敲碎的瓷瓶,想搜寻更多的药粉。
“殿下,那些刺客有一人招了,说他是附近山上猎户,如今禁猎,他只能采药卖钱换些粮食,最近粮价疯涨,他实在承担不起,有人说是长安来的大官下的命令,说是只要把那大官杀了,兴许粮价就降下去了,他也是没法子了,家里人都要饿死了。”柳九手里拿着沾血的短刀,对李暄说道。
“荒谬,他一个猎户敢来刺杀朝廷命官,不敢偷偷去捕猎?把谁当蠢货?还会提前下毒,里应外合,支走我们,留下县主一人等死?”李暄看了一眼柳九,柳九忙不迭的点着头走了出去。
“白玉,这曹婶的底细你们知道多少?”李暄看着忙进忙出的医师,偏头问道。
白玉摇头,“这是程掌柜送来的人,我们并不知晓。
“程一?”
“是的殿下,”看着李暄变了的脸色,红玉扯了扯白玉的袖子。
“殿下,小的送来的时候,这曹婶确实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一直在酒楼帮厨,所以才让她来照顾县主的呀,小的不知,她为何会如此,”程一在一旁冷汗直冒,小心翼翼的说道。
“她品性如何?如今被灭了口,恐怕她家人也难逃一劫了。”
“几年前小的和老爷子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老夫人还夸过她做的菜,那小半月的饭菜都是她做的,所以就印象深了些,送来这里的时候已经去查过了,家境还算过得去,不过仍是入不敷出,她的丈夫和婆母生病卧床,请了个婆子照顾着,有一子二女,尚且年幼,街坊四邻说她和她娘家已经多年不往来了,她愿意来这里也是因为给的月钱比在酒楼的多。”
“既然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就去看一下,多带些人手,切莫惊扰了他人。”
程一带着几个人就急忙走了,这曹婶也不是看着就是不好相处的人啊,怎么突然就起了歹心思,要是县主出了事,他十条命都赔不起的,虽然县主的二位哥哥都是明事理的人,可如今看来,这些事情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几人骑马刚刚走出小院,就来了两个衙役,连滚带爬的跑进了一片狼藉的小院。
“大人!不好啦!大人!”
“何事喧扰?”和鸣站在了二人面前面色不善的问道。
镇静下来的衙役看到院子里七零八落的尸体,惊得跌坐在了地上,说话也含糊不清,鼻腔里满是血腥味和木头燃烧过后被浇灭的灰味。
“南坊发生了灭门惨案,一家五口全死了,小的来寻仵作和迟大人。”
和鸣听完把他提溜了起来,半拉半扯把他带到了李暄面前,衙役还沉浸在震惊中,还未回神。
“殿下,曹婶一家如您所料,怕是……”和鸣说完就让衙役又重述了一遍。
衙役说完李暄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殿下,下官和这位小哥过去吧,这里留一个仵作可以吗?”元今擦着手上的血,对李暄说道。
李暄点头,看着几人走远,屋内的医师也走了出来,伸手拦住了正在关门的医师,李暄轻轻的走了进去,医女在迟鸢手边放了一个汤婆子,李暄走了过去,丝毫不在意的坐在了床边脚踏上。
看着床上躺着的迟鸢,面色如棉,白得让人害怕,李暄轻轻的挪得更近了些,用手指点了一下迟鸢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如今看起来如同白瓷一样冰冷无生机,若非指甲能感触到肌肤的纹理,这床上的人跟瓷娃娃别无二致。
看着迟鸢指缝里残留的血迹,李暄拿过了放在一边的软帕,给迟鸢轻轻的擦拭着,连手臂上都缠满了纱布,她得有多疼啊,早知道今日就不出去了,为何那么简单的伎俩都能骗到自己,啪嗒一声,眼泪砸在了锦被上,很快晕开成了一滩水晕。
李暄擦着迟鸢的手,轻轻的把脸在了迟鸢手掌心,半靠在床边,这是他能毫无保留,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时候,那日和白栀吐露心迹的时候,他才在更加心里确信,自己的心里有她,对她的喜欢不比他人少三分,眼泪顺着眼角流到了迟鸢的手心,而如今,他是真的害怕失去她,那日绿林寨,她为了救他差点丢了一条命,看着她倒在了自己面前,也是像今日一样,那夜的风吹散了他的泪水,他不敢停,怕停下来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今日自己却是无能为力,看着她倒在自己面前,中着毒自己却毫无办法,他不想要什么脸面和威严,只想要她活下来,天知道他在心里祈祷了无数次。
白玉站在门边,看着另一边的时醒摇摇头,才把手收回来。
许是察觉到了屋外的动静,李暄站了起来,给迟鸢轻轻的擦了手,走到了门边,把门拉开站到了一边。
“殿下,小的来给小姐换汤婆子,”白玉手里抱着汤婆子,小声的说道。
“嗯,”李暄应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白玉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李暄红了的眼睛,怕被白玉看到,李暄赶忙别过头走了出去。
白玉把汤婆子放到迟鸢另一只手边,低头就看到了锦被上的小水晕,“殿下那是哭了?”红玉把帕子递给了白玉,白玉拿了帕子垫在迟鸢手下以后,看着红玉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