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三天,男孩始终留在原地,哪里也没去。
卫靖偶尔会通过猫眼看一眼门外的情况,有几次没看见走廊上的人,还以为对方已经放弃而离开了。可不到半个小时后,男孩又会重新回到原位,手里还端着半碗米线。
原来刚才只是下楼吃饭去了。
对方俨然已经把走廊当成了自己家,像只忠心耿耿的看门小狗,好似一定要守到卫靖愿意重新开门跟他说话一样。
但卫靖却暂时无心去考虑他到底是不是骗子的事。
因为交租日快要到了。
卫靖走到床头柜边,小心地拉开抽屉,在抽屉右侧的内壁上摸出来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小心地拆开,里面是很薄的一沓现金。
卫靖靠在床边,一张一张仔细地数了起来。他本来留有不少的存款,但事发之后,他花大笔钱为老师办了葬礼,打理了后事。再加上后来失业这么久,慢慢地,现在手头剩下的几乎是全部了。
除去他自己必要的和需要寄回老家的生活费,这些碎钞是凑不齐欠下的房租的。
卫靖倚靠在床边,忽然感觉这半年来的生活就像做梦一样。
他还能清楚地记起自己去领老师骨灰盒那天的场景,那是他自懂事以来,第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就好像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人攥了起来,想要大叫,却只能眼睁睁地挤出一行泪珠。
而老师离开后的日子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
失去了重要的人,卫靖曾一度以为自己将永远沉溺在阴影之中。最灰暗的时候,他不是没动过一了百了的念头——直到现实将他从临界线上再次扯了回来。
这时卫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家里还有几口人等着养活,而他自己也已经拖欠了好几个月的房租。
时间逐渐向交租日靠拢。这段日子里,卫靖偶尔会发现门外的那个男孩有时不在,有时则靠在墙角,见卫靖出了门,一脸的惊喜。但发现卫靖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时,他的目光又黯淡了下来,可也没有主动打扰的意思。
卫靖偶尔也会觉得奇怪,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想办法筹钱。
这天,外面卷起了暴风骤雨,天空压抑又暗沉。卫靖正在厨房煮着面条当做晚饭,突然察觉到灶台的煤气打不着了,再然后,连电灯也像坏了一样罢了工。卫靖走到窗外看了看,对面的住户是正常的,原来他被切断了水电。
卫靖突然有了种不安的预感。
他小跑去门外通过猫眼看了看,门外守着的男孩不见了,转而却听见楼道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卫靖心里一坠,一时不知道是打开门好还是反锁上门好。
但他根本没有选择,催租的人直接用钥匙开了门,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三五个粗犷的壮汉,心情格外地暴躁,进来就把卫靖桌上的碗筷给掀了一地。
卫靖还没反应过来,为首的一个光头男人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你就是306吧。你欠的房租,到底还想不想交了?”
卫靖白了脸,离原定的死线已经超过了四天,这段时间他始终没找到什么零工,至今也只凑出了八千块能交出去,可这肯定是不够的。
男人脸色越发难看,卫靖下意识后退一步,抵上了厨房的案板。他咬了咬唇试探地问道:“能不能先给一部分……”
为首的光头却粗暴地打断了他:“一部分?我就告诉你吧,房租、什么水电费的,加上利息、还有你拖的这两个月,”男人竖起三个手指,一晃,“一万三——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听到这个数字,卫靖屏住了呼吸,伏在案上的手指也有些颤抖起来。
“我现在只有八千……”
那光头被激怒了,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纹身男拍了拍他的肩膀,粗略扫了一眼卫靖屋内的环境。
这空荡的屋子里找不到任何装饰品,朴素的家具简之又简,还混杂了不少旧货市场捡来的二手品。老旧的灯泡悬挂在屋顶,墙角也布满了蜘蛛网。屋里的环境十分冷清,留下的生活痕迹也很淡。看上去就像……房子里住的人随时都准备好要离开似的。
纹身男叹了口气,换了副缓和的口吻,“兄弟,你也知道,咱们都不是什么斯文人,你房东这次请来了我们,就是一定要把钱给收齐才算完事的……这么说你懂了不?我劝你还是配合点。”
“是啊。”旁边另一个矮一头的男人也附和道,“你自己拿不出,你那什么亲朋好友的,凑一凑总可以吧!我们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反正一万三交上来,一点事儿都没有。否则嘛……”
听到“亲朋好友”四个字,卫靖一怔,眼神逐渐地暗了下去。
光头男见卫靖许久不说话,更是怒火中烧,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对了,我警告你啊,别想着搬走就没事了,你滚出去前不把钱给老子交齐了——”说着,他猛地往卫靖脚边啐了口痰,“你特么就等着看吧!”
卫靖攥紧拳头,沉默了许久,最后闭上眼睛,倒抽了口气。
“对不起,我实在……”
光头男怒得暴起了青筋,但又突然松了手。
“好,好,”他后退一步,“你没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