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中短篇合集 > 第7章 侯府厨娘

第7章 侯府厨娘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第一章寒门困局

深秋的寒风裹挟着细雨,如刀割般刮过苏家斑驳的土墙。墙根处新冒出的野菊在风雨中瑟瑟发抖,花瓣上沾满泥浆,像极了苏棠被泪水打湿的粗布裙裾。

她跪在潮湿的泥地上,指尖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的借据,墨迹被雨水晕开,晕染出“三十两白银”几个字,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纸面。

“咳咳……棠儿……”母亲李氏蜷缩在角落的破棉被里,剧烈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手帕上晕开的点点血渍刺痛着苏棠的双眼。

她慌忙起身要去搀扶,却被父亲苏世昌枯树般的手拦住:“让你娘歇着。”

父亲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青砖,他佝偻着背将最后半碗米汤端到妻子面前,浑浊的汤水里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喝了吧,明日我去东市接些木工活……”

苏棠望着父亲布满裂口的手掌,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春日。那时父亲还是县衙里最年轻的文书,穿着靛青长衫站在新漆的朱红大门前,意气风发地指着门楣上“耕读传家”的匾额:“棠儿你看,这是你曾祖父中秀才时县令亲赐的!”

阳光透过院中那株老槐树,在他眼中洒下细碎的金芒。“砰!”院门突然被踹开的巨响将回忆击碎。

债主王掌柜带着三个壮汉闯进来,镶着铜钉的皂靴踏碎了门槛边的陶罐。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苏棠身上:“哟,小娘子出落得越发水灵了。”油腻的手指捏起她一缕湿发,“利滚利已至百两,三日内不还,怡红院的轿子可就在门外候着了。”

“王掌柜!”苏世昌踉跄着挡在女儿身前,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通红,“当初说好月息三分……”

“白纸黑字写着‘利滚利’呢!”王掌柜将借据抖得哗哗作响,突然伸手扯下墙上的匾额,“这破木头倒是上好的紫檀,可惜被虫蛀了。”

他狞笑着将匾额摔在地上,飞溅的木屑划过苏棠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待马蹄声远去,苏棠弯腰捡起断裂的匾额。匾上“耕读”二字仍清晰可辨,“传家”却已碎成齑粉。

她将碎片紧紧贴在胸口,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父亲正跪在母亲床前,额头抵着床沿,佝偻的脊背颤抖如风中秋叶。

“爹,我去侯府。”苏棠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惊得父亲猛然抬头。

她快步走到灶台前,掀开冒着热气的蒸笼:“您尝尝这个。”

晶莹剔透的荠菜馄饨在粗瓷碗里浮沉,翠绿的菜馅透过薄如蝉翼的面皮,在烛光下竟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苏世昌颤抖着舀起一个馄饨,滚烫的汤汁烫得他嘴唇发颤。那是用猪骨熬了整宿的高汤,混着山间采来的野菌,鲜得让人舌根发麻。

他突然想起女儿五岁那年,垫着板凳在灶台前学揉面,面团总是黏在稚嫩的小手上,急得直掉金豆子。“这是……透光包法?”

他盯着馄饨皮上若隐若现的叶脉纹路,这是已故御厨张老先生的独门绝技。

三年前女儿在城隍庙救了个昏倒的老乞丐,莫非……

“张爷爷临终前教了我三日。”苏棠将银勺塞进父亲手中,那是母亲唯一的嫁妆,”他说‘美食能叩开最硬的铁石心肠’,镇北侯既以‘饕餮将军’闻名,女儿定能……”

“胡闹!”瓷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汤汁溅湿了苏棠的绣鞋。苏世昌抓着女儿单薄的肩膀,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可知侯府后厨去年抬出多少具尸体?上月刚有个丫头因打翻参汤被活活杖毙!”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苏棠苍白的脸。她弯腰捡起碎片,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那爹告诉女儿,是看着娘咳血而亡好?还是等三日后被卖进勾栏好?”

鲜血顺着瓷片滴落,在满地狼藉中绽开刺目的红梅。雨幕中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

苏棠将最后一件夹袄塞进包袱,突然摸到个硬物,是那半块“耕读”匾额碎片。

母亲挣扎着从枕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枚铜钱:“娘攒的……买饴糖……”话未说完又咳出满帕猩红。

当苏棠踏出院门时,身后传来父亲压抑的呜咽,混着秋风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旋。

她不敢回头,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溃不成军。怀中的银勺贴着心口发烫,仿佛母亲的体温。

第二章后厨暗涌

侯府后厨的铜钉朱门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苏棠攥着管事嬷嬷给的粗布围裙,指尖摩挲着围裙边缘的补丁。门内蒸腾的热气裹着各种香气扑面而来,却让她想起昨夜灶膛里将熄的炭火,明灭不定,随时会被新的柴薪压灭。

"新来的?"

尖锐的嗓音刺破嘈杂,苏棠转身时险些撞翻一筐青蟹。林玉娥正斜倚在雕花酸枝木的碗柜旁,葱绿绣金线的襦裙与周遭灰扑扑的粗使婆子们格格不入。她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叩击青瓷汤盅,腕间翡翠镯子随着动作泠泠作响。

周秀兰突然从阴影里窜出,粗短的手指扯开苏棠的包袱:"让姐姐们瞧瞧,可别带了什么腌臜东西进来!"银勺"当啷"一声滚到泔水桶边,沾满菜叶残渣。几个烧火丫头吃吃笑着,往这边偷瞄。

"这是家母遗物。"苏棠蹲下身去捡,后颈突然被冰凉的液体浇透。腐臭的泔水顺着衣领流进里衣,周秀兰晃着空木桶大笑:"哎呀手滑了!妹妹快去井边洗洗,当心招虱子!"

林玉娥用绣鞋尖挑起银勺,日光透过窗棂照在勺柄刻着的"李"字上:"我当是什么宝贝。"她突然松脚,银勺"叮"地落入灶洞,"既是遗物,就该陪着主人才是。"火星窜起,银勺在柴灰中渐渐发红。

苏棠扑向灶台的手被铁钳烫出水泡,掌心的疼痛却不及心头万一。那是母亲咳着血也要塞给她的念想,此刻却在火中扭曲变形。蒸笼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奴婢这就去洗衣裳。"

暮色染红井台时,苏棠还在搓洗那件结冰的粗布衣。手指早已冻得失去知觉,腕上被铁钳烫伤的水泡磨破后渗着血丝。墙角堆着被丢弃的蟹壳,几只蚂蚁正搬运着残留的蟹黄。

"暴殄天物……"她喃喃自语,想起张爷爷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真正的厨子,要看得见食材的魂魄。"突然抓起几片蟹壳,就着月光细看,金黄的蟹膏还粘在壳内,像撒落的星辰。

更鼓敲过三响,苏棠蹑手蹑脚摸回厨房。月光如银纱铺在灶台,映出她偷藏的陶罐。将蟹壳洗净碾碎,混入姜片、陈皮,小火慢煨的香气渐渐漫开。这是张爷爷教的"吊汤"绝技,用边角料熬出至鲜。

"谁在那儿!"

巡夜婆子的灯笼突然晃过窗纸,苏棠慌忙将陶罐藏进柴堆。心跳如擂鼓间,她摸到腰间硬物,半块"耕读"匾额碎片,边缘将掌心硌得生疼。母亲咳血的面容在黑暗中浮现,她咬紧牙关,继续剁起白天偷藏的边角肉。

晨光初露时,八颗玉润珠圆的狮子头在砂锅里沉浮。蟹壳熬出的金汤上漂着油星,像撒了把揉碎的金箔。苏棠撒上最后一把葱花,突然听见门外环佩叮当。

"这是……"

裴砚舟的声音!苏棠慌忙躲进米缸后的阴影,透过缝隙看见玄色锦袍的一角。修长手指执银勺舀起清汤,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滚动。她屏住呼吸,看着那道身影在晨光中凝立许久,汤勺与碗沿相碰的轻响,竟似玉磬清鸣。

第三章佳肴惊侯

裴砚舟执勺的手突然顿住。

金黄的汤汁在舌尖绽开层层涟漪,先是蟹黄的醇厚,继而涌出陈皮清苦,最后竟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香。这味道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记忆的铜锁,十年前那个雪夜,母亲也是这样捧着青瓷碗,将熬了整日的火腿鸡汤喂到他唇边。

"砚儿乖,再喝一口。"母亲的手指被冻疮折磨得红肿溃烂,却固执地不肯戴暖炉,"戴着护手揉面会失了触感。"她总说食物是有灵性的,隔着丝绸都能嗅出厨娘的心绪。

此刻书房内的狻猊炉吐着沉香,却压不住记忆里那缕炊烟。裴砚舟望着汤碗里晃动的倒影,恍惚看见母亲站在侯府旧厨房的榆木案板前。她绾着最普通的圆髻,鬓角沾着面粉,正将摔打千次的肉糜团成圆子:"真正的鲜味不在山珍海味,而在……"

"侯爷?"林玉娥的呼唤刺破幻境。

裴砚舟猛然回神,发现银勺已深深戳进狮子头。肉丸裂开的瞬间,混着马蹄碎的肉香混着蟹汤喷涌而出,竟在紫檀案几上汇成个小小的月牙泉。他忽然想起母亲未说完的话,那日叛军攻破侯府前门,母亲将他藏进地窖时,最后端来的正是一碗摔打足数的狮子头。

"叫她来。"裴砚舟用帕子慢条斯理擦手,余光瞥见林玉娥绞紧的帕子。这女人指甲上的凤仙花汁红得刺眼,让他想起地窖缝隙里渗进来的血。

苏棠跪在书房外的青石板上时,正有寒鸦掠过琉璃瓦。她数着瓦当上的螭吻浮雕,第九个缺了角的,第十三个沾着鸟粪,就像她此刻狂跳的心,找不到规律。

"进来。"

门内传来玉石相击般的嗓音。苏棠贴着墙根挪步,突然被博古架上的物件摄住心神:错金铜弩机旁摆着个粗陶碗,碗沿裂痕用金漆修补,盛着半碗风干的桂花。这格格不入的摆设让她想起父亲修补屋顶用的糯米浆,侯府怎会有这般寒酸物件?

裴砚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喉结微动:"你认得这个?"

"回侯爷,奴婢家乡补碗都用这法子。"苏棠盯着陶碗内侧隐约的指痕,"用糯米混蛋清做粘剂,再抹上蜂蜡防潮。"

玄色衣袖突然拂过案几,裴砚舟已逼近身前。苏棠看见他锦靴上银线绣的睚眦,正狰狞地瞪着自己发颤的裙角,"抬起头来。"

烛火在裴砚舟眼中跃动,苏棠却看见他瞳孔深处冻结的寒潭。十年前那个地窖里的少年,也是这样盯着母亲留下的陶碗。叛军的马蹄声与此刻心跳声重叠,他忽然伸手抚过她耳后,那里沾着片蟹壳碎屑。

"为何擅自改菜谱?"指尖的温度转瞬即逝。

苏棠摸到袖中藏着的匾额碎片,棱角刺入掌心:"侯爷可知,十只青蟹取肉做传统狮子头,要丢弃八斤蟹壳?"她突然提高声调,"但若用文火熬蟹壳两个时辰,能得三碗至鲜高汤,余下的碎壳磨粉可作花肥!"

裴砚舟怔住了。母亲的声音穿越时光在耳畔响起:"砚儿你看,这老鸭骨架熬过汤还能喂猫,萝卜皮腌渍便是佐粥小菜……"他背在身后的手攥紧陶碗,金漆裂缝硌得掌心生疼。

窗外忽起狂风,卷着林玉娥的耳语飘进窗缝:"……那小贱人竟敢顶撞侯爷……"裴砚舟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绷紧却目光灼灼的姑娘。她发间有柴火气息,袖口沾着蟹膏,像极了记忆中总在厨房忙碌的那个身影。

"赏。"

这个字惊飞了梁上燕。苏棠还跪着发愣,忽见玄色衣摆掠过眼前,裴砚舟已走到廊下。他仰头饮尽杯中残酒,喉结滚动间咽下一声叹息。母亲若在世,定会喜欢这个懂得"物尽其用"的丫头。

暗处,林玉娥掐断了新染的指甲。她盯着苏棠捧着赏银走过的回廊,突然对周秀兰冷笑:"去把西跨院那株夹竹桃的花粉收来。"月光掠过她扭曲的面容,在地上投出毒蛇般的影子。

第四章夜雨灼心

惊雷劈开墨色天幕时,裴砚舟正攥着军报倚在黄花梨榻上。雨水顺着琉璃瓦当倾泻如瀑,在石阶上炸开万千银珠。后腰旧伤随着湿气翻涌作痛,像有把生锈的匕首在骨缝间搅动,正是十年前叛军将他钉在青砖地上留下的烙印。

"侯爷,该换药了。"

亲卫捧着药碗候在帘外,却见裴砚舟突然赤足走向窗边。狂风卷着雨丝扑在他单薄的中衣上,后腰狰狞的疤痕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宛如一条盘踞的蜈蚣。他望着被暴雨摧折的木芙蓉,恍惚看见母亲染血的罗裙飘在泥水里。那日她便是这样躺在残花败叶中,手里还攥着给他做的艾草糕……

"滚!"

药碗砸碎在门框的声响惊动了巡夜的苏棠。她提着灯笼转过回廊,忽见朱漆立柱上溅着暗红血渍,蜿蜒指向库房虚掩的门。

库房内弥漫着陈年艾草的气息,裴砚舟正蜷在堆满兵书的角落发抖。玄铁铠甲悬在梁下,被穿堂风吹得叮当作响,仿佛万千冤魂在耳畔嘶吼。他左手死死扣住后腰伤处,右手攥着半块玉,是母亲当年塞进他襁褓的,此刻锋利的断口已刺破掌心。

"别过来!"

苏棠刚踏进半步,裴砚舟突然暴喝。闪电照亮他猩红的双眼,像极了受伤的困兽。她瞥见地上散落的艾草灰,突然想起张爷爷教的止痛偏方:"侯爷,奴婢去取些薄荷与老姜可好?"

惊雷炸响的瞬间,裴砚舟猛地扑来。苏棠后脑撞上博古架,天旋地转间望进他破碎的瞳孔,那里头有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从地窖缝隙窥见人间地狱。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娘……别丢下我……"

铜炉翻倒,香灰洒在苏棠袖口。她忍着剧痛摸到裴砚舟后腰凸起的疤痕,指尖沾到黏腻的血渍。十年前叛军破城那夜,十五岁的小侯爷被长矛贯穿腰腹,却在地窖听着母亲受辱至死。这伤不是长在血肉,而是刻在魂魄里的毒刺。

"我在。"她鬼使神差地环住颤抖的身躯,像儿时哄弟弟那般轻拍,"灶上煨着牛乳茶,加了您最爱的桂花蜜……"话音未落,肩头传来剧痛,裴砚舟竟咬住了她的锁骨。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裴砚舟突然清醒。怀中人脸色惨白,粗布衣领渗着血痕,却还固执地举着个油纸包:"您……您吃块糖糕可好?"油纸里躺着块歪扭的糕点,边缘焦黑,分明是厨余边角料所制。

雨声渐歇,裴砚舟就着苏棠的手咬下糖糕。糙米混着艾草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母亲临终前塞进他嘴里的,也是这般苦涩回甘的滋味。他忽然发现苏棠耳后有颗朱砂痣,位置竟与母亲分毫不差。

"这疤……"苏棠指尖虚抚过他后腰,"用蛋清调和三七粉外敷,可祛陈年淤血。"说着竟解开发带,露出腰间相似的疤痕,"奴婢八岁时被沸水烫过,便是这般治的。"

晨光穿透云层时,林玉娥正躲在垂花门外窥视。她看着裴砚舟将苏棠打横抱起,绣着金线的袖口染着血渍与药汁,突然把帕子撕成两半。当年她故意在雨天打湿身子想接近侯爷,却被当胸踹断肋骨,这贱人凭什么……

第五章朱砂疑云

蝉鸣撕扯着盛夏的午后,裴砚舟立在祠堂的阴翳里,手中族谱被穿堂风掀得哗哗作响。泛黄的纸页停在"裴沈氏"三个字上,母亲的名讳旁画着朵朱砂勾的芙蓉,与苏棠耳后那点殷红如出一辙。

"侯爷,查到了。"

暗卫跪在青石板上,汗珠顺着铁面具滑落:"苏氏女丁亥年七月初七生于青州,接生婆十年前已过世。但……"他呈上半枚残破的长命锁,"这是在苏家灶膛灰烬里找到的。"

裴砚舟瞳孔骤缩。锁片上缠枝莲纹间,隐约可见半个"沈"字,与他襁褓中那枚断锁的裂口严丝合缝。铜锁在掌心发烫,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半枚长命锁呢喃:"你妹妹……荷花池……"

"去取冰鉴来。"他突然吩咐管事嬷嬷,"要窖藏三年的杨梅冰。"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消暑物,而昨日他分明看见苏棠对着西跨院的杨梅树发呆。

地牢阴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老狱卒举着烙铁谄笑:"这婆子嘴硬得很,换了三茬刑具都不肯说……"裴砚舟抬手制止,将冰碗放在接生婆儿媳面前。妇人溃烂的手指触到冰雾,突然癫狂大笑:"那女娃本该是死胎!是沈娘子用参汤吊着接生婆的命,硬生生剖出来的!"

碎冰在碗中叮咚作响,裴砚舟想起苏棠切萝卜丝的模样。刀刃起落快得看不清,却每根都细如发丝,正是母亲独创的"千丝刀法"。他闭眼压下心头惊涛,耳边又响起那夜苏棠的呓语:"娘亲说我是荷花仙子送来的……"

暴雨突至时,苏棠正在井边淘米。后腰突然贴上一具滚烫身躯,裴砚舟的气息混着酒气喷在耳后:"你究竟是谁?"他指尖摩挲着那颗朱砂痣,力道大得几乎要擦破皮肤。

"侯爷醉了。"苏棠挣开桎梏,米箩翻扣在青石板上。雪白的米粒间,赫然混着三粒相思豆,这是她今晨在灶王爷像后发现的,旁边还摆着半块霉烂的荷花酥。

裴砚舟突然掐住她下巴:"丁亥年七月初七,青州官道旁的荷花池可开得艳?"他感觉到掌下身躯骤然僵硬,继续逼问:"你娘是否总在半夜对着东南方哭?"

惊雷劈开乌云,苏棠望进他猩红的眼底:"侯爷查我?"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烫伤的疤痕,"这道疤是七岁那年娘亲发疯时烙的,她喊着'沈娘子我对不起你',把火钳按在我身上!"

碎瓷声从月洞门后传来。林玉娥仓皇逃离时,罗裙勾破了缠枝莲纹的裙裾。她抖着手从怀里掏出偷来的长命锁拓印,突然笑出眼泪。原来这贱人竟是侯府流落在外的血脉,多可笑啊……

三更梆子响过,裴砚舟独坐水榭。案上摆着两份生辰帖:一份是苏棠卖身契上的丁亥年七月初七,另一份泛黄的纸上写着"裴氏女,丁亥年七月初七亥时三刻"。池中锦鲤突然跃出水面,打碎了并蒂莲的倒影。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