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范思将思源山庄产业暂时交予秦卿和范鸿打理,就跟范源一起离开思源山庄,踏上寻回沧海遗稿的旅程,距离牡丹花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算遗稿埋在遥远的西方,只要路途中没有差错,总归能在牡丹花会之前回来,范思如是说道。
当晚,范衡洗澡之后懒洋洋坐在书桌上,借着昏黄的灯光徐徐翻看着从金陵珍玩店淘回来的古籍,封面是用羊皮纸做的,内里却是安徽宣城最精致平滑的纸张,看上去虽然不伦不类,摸起来却极具手感,里边内容也是海洋彼端先贤著作的最新译本,因为销量惨淡,他在买下这本书的时候,店老板正打算将剩余的库存卖给收废品的小哥,很明显他对这种浪费位置的赔钱货相当不满。
牧溪站在书柜旁翻找着他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商君书?”牧溪从书架最高处取下一本漆黑的书本,为了让它更不显眼一点,甚至书页边框都被涂成了黑色,历代禁书名单中,几乎都少不了它的身影,如今出现在在范衡的书架上。嗯,这很合理。
牧溪从容的打开书页,被禁止的东西总有种难以言喻的诱惑,他现在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绝这种诱惑。
“嘶……”牧溪倒吸一口凉气将书倒扣在桌面上。
“怎么了?”范衡朝牧溪方向看过去,见到书本封面后便会心一笑,“读起来十分让人不适对吧?”
“我明白它为什么会被禁了,”牧溪长舒一口气道,“恕我无法接受这本书字里行间隐藏的恶意。”驭民之道,难道就是将百姓视为蝼蚁一般践踏吗。
范衡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牧溪身后帮牧溪揉着额角道:“所谓物极必反,恶意也是如此,阿牧你长久浸在血雨腥风中,对于恶意相信已经见识不少了。”
牧溪皱眉推开范衡的手道:“再怎么极致的恶意,也不会反转成佛祖般的慈悲吧。”就算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先例,也不是极恶反转成的极善。
“阿牧,”范衡再次将手放在牧溪肩上,“我从来没有说过恶的反面是善。”
“我在听。”牧溪将后背靠在椅子上。范衡总是从很奇怪的地方发掘处更光怪陆离的理论,不过却出奇的有道理,他有的时候简直怀疑范衡是不是活了几百年的山林精怪。
范衡从后面将手伸进牧溪衣襟,对着牧溪颈后轻巧的吹了口气,牧溪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覆在胸口的手掌存在感却更加清晰。
“所以说,恶的反面是什么?”牧溪察觉道自己声音中轻微的颤抖,连忙将衣襟种作恶的那只手拽了出来,他跟范衡现在可是在讨论很严肃的问题。
“这是椅子。”范衡手指轻点牧溪的椅背,“这句话的反义是什么?”
牧溪被范衡的问题搞得有些莫名其妙,迟疑着说道:“这不是椅子?”
“没错,”范衡绕到牧溪面前倚着桌沿道,“你刚才在否定它,只要你否定它,它就不是那种东西,就像只要你一掌下去,它就会变成一堆木头组成得垃圾一样。反者,覆也。阿牧,我问你,善意可以将恶意完全否定和倾覆吗?”
牧溪苦涩地笑了笑:“大多时候善良只是被恶意所折杀而已。”
“能够倾覆恶意的是什么?”
“是正义吗?”牧溪想了想,随即自己摇头否定了自己,“空怀正义不过是沦为罪恶的牺牲品罢了,是更为强大的力量,足以将那些恶意深埋崖底再也无法见得天日力量,杀死恶意……杀死恶意的是刑罚,让人们看到刑罚的可怖便不会轻易滋生恶意。”
“你已经得到答案了。”范衡拉近与牧溪的距离,几乎与牧溪身体相贴,“回到我之前物极必反的说法,水至清则无鱼,杜绝罪恶的方法若是严刑峻法,一统天下便是要阻止所有对自己尊位有威胁的东西,思想有威胁就是要消灭思想,武器有危险就要折刀断剑,尊严有危险就要践踏自尊,商君想要辅佐帝王成就王道,想出这种驭民之术,也算是登峰造极,若说他心怀恶意,他只是对阻碍王道的事情心怀恶意罢了。”
“你在为他说话吗?”牧溪站起身来将书放回原处,借此拉开跟范衡的距离。
范衡也将自己看的书放回书架,涂着成绿色的羊皮纸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细腻的光泽。“我只是说他在统治道路上做到了极致,但他目光还是受到他所谓理想的限制,看不到人究竟是多复杂的东西。他太自负,也太愚蠢。所以他最后被五马分尸,一点都不冤枉。”
“你会鄙视那些良善之辈吗?”牧溪看到了范衡冷血的一面,不禁开始为之后的计划担心起来。
范衡回过头来直视牧溪,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死气沉沉的阴冷。“不,所谓救赎,佛家的普渡,正是那些善意组成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将它们视为珍宝。”
牧溪呼吸一窒,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那我呢?”
“你是值得我倾尽所有的无价奇珍。”范衡拉起牧溪双手放在唇边轻吻,“无关善恶,无关美丑,我的阿牧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