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溪?牧少侠居然会这个?那这幅画身价可就不一样了……”
牧溪默默听着人们议论着自己的画作,不得不承认,确实中肯,他一心想展现牡丹的娇艳之姿,牡丹的枝叶倒是忽略了,现在看来,自己这副画作花朵富贵大气,可枝叶却潦草聚在一起,显得头重脚轻,懂画的人肯定一眼就看出古怪了。
牧溪默默地站在角落希望没人认出自己,可往往事与愿违,牧溪后背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哎呀,这不是牧恩公吗,小店的颜料你可还满意?”墨斋的掌柜满脸堆笑问向牧溪。
掌柜嗓门不小,这一问,瞬间引来无数人的关注,牧溪躲都没处躲,只好硬着头皮受着所有人的注视,好在只是好奇,没有敌意和杀气。
“不错,”牧溪同样拍着掌柜的肩膀道,“颜料质地均匀,色泽极佳,而且加水稀释后更显轻盈,好手艺。”墨斋的颜料确实是洛阳城品质最好的,就是价格也贵的吓人,就算他在这里帮忙宣传,价格降不下去,买不起的还是买不起。
这时候,一位穿着青布长衫的年轻画师试探着走上前去问道:“牧少侠,我叫葛筝,我可以……可以跟你一起逛画展吗?”说完便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刚才牧少侠的眼神里好像有刀子……
牧溪扫了一眼面前的书生,底盘不稳,双手无力,眼神瑟缩,怎么看也不像别有用心之人,便点头答应了葛筝的请求。葛筝乐癫地走在牧溪旁边介绍着周围的画作,不知不觉间,牧溪的四周围了不少人,大家看牧溪为人还算亲和,便壮着胆子跟他搭话,牧溪也顺着他们的话回答,不久就有人提出买下牧溪的牡丹图,并给出了令人咋舌的报价。
“什么!”牧溪身后忽然传出一声怒吼,一个身穿黑色牡丹锦袍的独眼白胡老者正指着牧溪的画作说道,“这种生瓜蛋子的画还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真是世风日下,可见如今画师的品味都降级称什么样子了!”
“佳潜居士,”牧溪看到那标志性的金色玄武眼罩,立刻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当即不卑不亢向老者弯腰行礼道,“晚辈不敢与居士争锋,但大厅内展示画作的价值本该就由喜欢它的人决定不是吗?”
周围的画师自觉为佳潜居士让出了一条道路,佳潜居士捋着胡须踱步到牧溪身边,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犀利地盯着牧溪看了一会儿道:“牧少侠,你为什么将牡丹画成这副样子?
“什么样子?”牧溪不解地问道,自己这幅牡丹图笔触确实生涩了些,不过在众多画作中也算不上最差的吧,怎么佳潜居士眼神好像自己的画有多差劲似的。
“你用胭脂调制花瓣颜色,枝干画的这么柔弱无骨,越发显得整幅画妖娆轻佻,毫无风骨。画如其人,所谓笔墨从心出 ,画师往往也会借画直抒胸臆,你只知道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却忘了牡丹之所以艳冠群芳,更关键的是它一身不畏风霜的焦骨,你舍本逐末,可见你为人同样轻佻肤浅,与这幅画一样虚有其表罢了。”佳潜居士斜睨着牧溪画的牡丹言辞犀利指摘道。
牧溪同样看着自己的牡丹图陷入可怕的沉默,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我觉得牧少侠的画很好看啊,”葛筝摸着下巴一本正经说道,“大家一团和气在这里欣赏画作,各家喜好审美均有不同,居士仅仅靠画作判断人心有何尝不是肤浅之举呢?”
佳潜居士凶巴巴瞪了一眼葛筝,吓得葛筝慌忙躲在牧溪身后,佳潜居士耳朵再背也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登时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堂堂洛阳第一画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对待!
佳潜居士正打算当场发作将葛筝赶出画厅时,牧溪身形微动将葛筝护在身后,拱手向佳潜居士致歉后道:“晚辈用胭脂作画,着重刻画牡丹娇艳之姿,只是单纯因为牡丹在我眼中本就是这般国色天香,所谓繁花入眼,各具千秋,牡丹身为花中之王艳冠群芳,自然有人喜欢它的傲人风骨,有人喜欢它的富丽堂皇,作画赏画本为愉情,没有必要非要将大家的喜欢分出高低尊卑,居士不但要对画风拜高踩低,还用画来判断人的品行,不觉得太武断了吗?”
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思源山庄的脸面,有人当众说他轻佻肤浅,他当然不会任人诋毁。
“你……”佳潜居士指着牧溪怒目而视了半天,终究没敢将牧溪赶走,只好任凭牧溪跟欣赏他画作的画师攀谈,最终以五百两的价格成交,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画师,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牧溪收下定金朝葛筝笑了笑,葛筝得意地朝佳潜居士做了个鬼脸,佳潜居士这时候拿出了老前辈的款来,不再跟这些小辈们计较,因为他的画作已经送到了。
巨大的画卷在画厅中预留的最显眼的位置展开,佳潜居士的冠芳图在露出庐山真面目的瞬间就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霎时间赞叹声不绝于耳。
“不愧是洛阳第一画师……”
“焦骨牡丹,傲骨留芳,果然名不虚传……”
人们聚集在佳潜居士的画作前啧啧称奇,能够将牡丹出尘绝艳的风姿画的那么出神入化,隔着画卷都能感受到牡丹中蕴含的傲气,不顾一切的盛开,生机盎然,就算花褪残红也显得那么壮烈,佳潜居士的笔触不算细腻,但正是这份粗犷让他的冠芳图大气磅礴,让展厅所有的画作都失了颜色。
“居士妙笔。”牧溪打心眼里佩服道,佳潜居士没有立场评判他的人品,但绝对有资格说他画的烂。
这次画展头筹在佳潜居士画作出场后就已经无可争议了,冠芳图在众人的争抢下,价格已逾万两,佳潜居士大手一挥,表示此画少了三十万两不卖。人群中一下子有人不满起来。
“三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去年你的画就被炒到二十多万,今年还不知道满足吗?”
“还说什么不畏风霜身具傲骨,佳潜居士变加钱居士,这都钻钱眼里了,还说别人轻浮呢……”
佳潜居士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倨傲地站在自己作品前面说道:“我的画不轻易出售,你们不要,自然有的是人抢,价格只会水涨船高,今日能让你们一饱眼福,已经是看在同行的份上让你们开开眼罢了,不服气的话,就拿出更好的作品跟我说话。”
“什么人呢这是!”葛筝愤怒地朝佳潜居士翻了几个白眼,“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
牧溪拍了拍葛筝的后背示意他别再说话,“你的作品呢?”牧溪好奇道,葛筝这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想必水准也不会太低。
葛筝的脸刷一下红了,窘迫地带牧溪来到了画厅角落,指了指最下面缩着的一幅小型画卷,画纸上盖着葛筝的印章,牧溪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葛筝画的牡丹,一下子想起范衡画的牡丹来,水平之烂如出一辙,能够将牡丹化成向日葵,范衡和葛筝也算是一对卧龙凤雏。
葛筝不好意思的挡在自己画作前道:“没办法,佳潜居士主持的丹青盛会只有作品在留芳苑展出的人能够带一位好友参加,我没有什么门路,又想参加盛会,碰巧佳潜居士之前也贩卖过画展的席位,我就花钱给自己的作品买了个席位。”
牧溪苦笑不得地看着葛筝身后扭曲的花瓣说:“你倒是实诚,都不知道找人代笔。”反正最终目的是参加画展,作品的话随便动动心思也不会如此窘迫。
“三百两。”葛筝悄悄对牧溪伸出三根手指道,“买席位的钱,所以我才看不上佳潜居士那么说你,明明他自己也在拼命捞钱。”
就在牧溪跟葛筝说话时,画展中心异变徒生,终于有人受不了佳潜居士的狮子大开口,一记拳头打在佳潜居士的脸上,随着乱哄哄人群的走动,留芳苑的护卫们冲进展厅将打人的画师乱棍轰了出去。牧溪过去时,只看到佳潜居士从嘴里吐出了一颗牙。
“丹青盛会继续,我先失陪。”佳潜居士的眼罩被打飞,捂着眼狼狈离开展厅。
牧溪敏锐捕捉到佳潜居士眼罩下的眼睛是完好的,在看向人群时眼睛里的惊恐表情也完全不是装的,佳潜居士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眼睛没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