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步步紧逼，且浑身带毒，牧溪不顾范衡的警告拔刀上前与鬼影搏斗，鬼影张嘴露出满口尖牙一口咬向牧溪的雁翎刀，只听咔嚓一声，雁翎刀应声而断，断刃刀尖一方掉在地上，另一端执拗地刺进鬼影口腔中，鬼影发出凄厉的嘶鸣，毒气源源不断地喷出，范衡急忙拉着牧溪退到毒气攻击不到的地方。

一枚闪着幽蓝火焰的银质羽毛呼啸着射进鬼影大张的嘴里，鬼影被彻底激怒，手脚并用朝范衡快速逼近，范衡一脚将摇摇欲坠的廊柱踹倒，鬼影被短暂埋在废墟中，范衡总算赢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范衡眼尖地看到廊檐下堆放的酒坛，正好鬼影从废墟中挣扎着出来，迎面便被范衡扔的酒坛砸中，闪着幽蓝火焰的银质羽毛再次射向鬼影，鬼影连躲都不躲直向范衡冲去，烈酒引燃了火苗，迅速在鬼影身上蔓延，在哔啵声响中鬼影速度总算慢了下来，牧溪持弓将鬼影从后面勒倒，范衡踩住鬼影细长的手臂用刀鞘用力反关节撬动，怪物手臂软绵绵垂在地上，范衡如法炮制折断了鬼影的四肢，最后在牧溪弓弦的配合下扭断了鬼影的脖颈，鬼影总算不动了。

范衡这才有时间仔细观察起鬼影的真实构造，鬼影皮肤被火烧得焦黑，可烧伤却没有向内部蔓延的迹象，牧溪再次用刀用力捅着鬼影的身体，还是刀枪不入。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牧溪惊魂未定的放下匕首，“已经不是人类的范畴了吧……”

范衡摩挲着鬼影青灰的面皮，只觉内部像是有层极厚的盔甲，思索了一会儿拿起匕首费力的割开鬼影的眼皮，顺着眼皮使劲往两边撕扯，鬼影皮下隐藏的东西这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经过硬化的鳄鱼皮吗？”范衡用刀戳着里边黑乎乎的嶙峋骨质结构猜测道，“制造出这种怪物，还真是天纵奇才……”

“他们真正的目标制作这种可怖的人形杀器吗？”牧溪咬牙看着面目全非的鬼影，“他被改造之前，也是活生生的人啊……”这种怪物一旦开始批量制作，遭殃的又何止被改造的受害者，这么恐怖的杀人怪物派到哪里都是灾难。

牧溪缓缓从地上起身，忽然脑海内涌出可怕的想法：“公子，帅然侯想要战争，不会是要将这种东西投入战场吧？”

“这种改造人，在战场上不但可以用可怖的相貌引发敌军恐慌，更是所向披靡的绝佳杀敌工具，一场战争，原本需要牺牲一万人才能取胜，有了这种怪物，至少令九千多名士兵活下来，对于帅然侯来说，自是一笔好买卖。”

范衡伸手合上的怪物血红的双目，“有人想要复仇，有人想要不朽，有人想要战争，有人想要名利，最后，都化作临死前不甘的叹息……阿牧，你只需要抓住你现在可以拥有的便好。”

夜晚的寒风将范衡破碎的衣襟吹的猎猎作响，牧溪不假思索地将自己的外衫披到范衡身上，不远处的屋内传来铁索轻微晃动的声音，范衡迅速起身拦在牧溪身前，牧溪找了跟粗壮的木棍充当火把帮范衡照明。

火光将漆黑的室内照亮，墙角处捆缚着一个瘦小惨白的身影，随着范衡和牧溪的接近，惨白的身影发出如唢呐般尖利的鸣叫，响彻整个夜空，范衡吃惊的发现影子身形不过是个五岁孩童的身量，双眼被红线牢牢缝住，鼻子被改成肿胀的茄子形状，不断地在范衡附近呼哧呼哧嗅闻着。

“怪物斥候？”范衡已经找不到怪物哑穴的准确位置，只好一记手刀将怪物打晕，继续跟牧溪往里边走。

范衡感觉到牧溪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便轻拍牧溪手背安慰道：“最大的威胁已经铲除了，别担心。”

牧溪点了点头，继续手持火把往里走，门的另一边通往后院，牧溪看到后院中坐落着黑漆漆柴堆似的小山，一块石子从小山滚落，牧溪看清楚了石子的真实面目——一块人类的掌骨。烧的焦黑的残骸堆积成山，在火把和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在洛阳居然藏着这么令人发指的人间炼狱……”牧溪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在倒竖，火把快要燃尽，牧溪手中火把被范衡夺过扔在地上，牧溪恍然看着自己被烫的有些发红的手掌。

“刚才怪物斥候声音太大，春衫翠被入侵肯定瞒不住，抓紧时间将剩余的房间查清楚，然后再做计较。”范衡吹了吹牧溪被烫伤的痕迹，接着往剩下房间走去。

一阵沉闷的摔倒声从搂上某间房子传出，范衡飞身来到声音来源的房间，门被人从外边锁住，范衡大力踹开，里边是个被捆成粽子的年轻男子。

“呜呜……”男子拼命扭动身子朝范衡呼救，牧溪忽然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于是点亮了屋内的烛台走近那人。

“葛筝？”牧溪看到男子的脸，牧溪一下子想起了此人的身份，正是留芳苑画展中那位画技与范衡不相上下的年轻画师，于是告诉了范衡葛筝的身份，范衡将信将疑取下了葛筝嘴里塞的抹布。

“牧公子救我……”葛筝可怜兮兮朝牧溪方向挪动，“我十几天前在街头摆摊卖画，不成想被一伙人说成是我在坑蒙拐骗卖假画，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扭送官府，本来我以为去了官府不过是赔点钱完事，没成想被他们绑到这里，他们简直不是人……”

范衡警觉地拉着牧溪后退半步，“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其他人呢？”跟满地尸骨相比，还是来历不明的活人更需要防备。

葛筝用力挣动身上的绳索道：“我被抓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至于发生什么，我只知道……他们将人和野兽一起拖到房间，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具有野兽特征的怪物……求你们，救我出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葛筝见范衡不为所动，只好将求救的目光转向牧溪。

“公子，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葛筝也算目击证人，让他活着总好过留在这里自生自灭。”牧溪求情道，“一个不懂武功的寻常画师，我可以在沧海彻底覆灭之前控制住他。”范衡的顾虑并非毫无道理，但留葛筝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先将他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万一范衡真的被诬陷到难以翻身，葛筝至少可以证明范衡今晚的行动跟那群混账不是一伙的。

范衡闭目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气息，葛筝是最后一个活人了，这里很快就会被发现，但官府的人并不可靠，刘知府虽为人正直，但对于帅然侯的压制也毫无反抗之力，更何况还有一个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金尊者。皇帝一天没有踪迹，思源山庄就永远别想摘下谋反的帽子，范衡有些烦躁的催葛筝动作快些，哪怕是皇帝的尸体出现在这里，他也有机会跟沧海博弈一下。可如今，这个地方暴露，洛阳城内的布防巡逻只会更加森严，要去找帅然侯谈判吗？范衡是真的不想见那个喜怒无常的残暴将军。

春衫翠外面，几个浑身染血的兽人默默出现在范衡一行人前面，后面是被摧残的面目全非的艺人尸体，兽人低叫几声，其中一名曾经在地上画着符号的人犬走到范衡面前，爪子继续在地上画着符号，不住的朝范衡发出哀告。

“这是……”牧溪也走上前仔细辨认着符号，忽然脑海内灵光一闪，“这不是筝的图形吗？”牧溪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躲闪的葛筝，一把将葛筝拉到人犬面前，“他究竟是谁！”

牧溪用力按住葛筝肩膀，葛筝吃痛惊呼一声，人犬居然四足跪地，朝葛筝做出了及其恭敬的五体投地姿势，并且口中呜咽出平仄起伏的曲调。

范衡忽然感觉浑身血液倒流起来，这是当今皇帝祭天大礼时用的乐曲，葛筝……

牧溪也反应过来，在这里关着的，除了被抓用于改造试验的受害者，还有那个失踪已久的皇帝！

“皇上万岁？”范衡抬手将剑锋搭在葛筝脖颈上。

“陛下千秋？”牧溪按在葛筝肩上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按得更加用力。

这人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走。范衡和牧溪瞬间达成共识。

葛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流泪的人犬轻轻叹了口气，“是朕失察，害你们遭此横祸，终究是朕之过。”

人犬依偎在葛筝面前轻轻蹭了蹭葛筝的小腿，葛筝抚摸着人犬满是鲜血的皮毛，“先在附近山中躲一躲，待朕处理好所有事情，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范衡和牧溪对视一眼，当今陛下化名葛筝被人囚禁在此，要是没人发现，恐怕真的会被人残忍杀害后放出尸体引发众怒，那时候帅然侯再颠倒黑白，思源山庄和玄鸮堂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面对诡异的沉默和抵在颈侧的剑锋，葛筝幽幽开口道：“我说……有你们这么救驾的吗？”这俩人知道他是当朝天子后，非但不行大礼，反而继续持刀威胁，真不知该说他们天生反骨还是不懂礼数。

范衡默默收回刀刃，“在下遇到骗子太多，无法轻信别人。”

葛筝哈哈一笑，紧接着低声对范衡道：“就知道你小子不是省油的灯，你那天赐良缘的匾额还是朕亲自写给你的呢，你包庇水月，瞒报桃夭城拐卖男子的事情，私下处置沧海首领柳五郎，打量着这些我都不知道吗？”

牧溪情急道：“这所有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请陛下不要错怪公子！”

范衡面沉如水，伸手阻止牧溪的陈情，“陛下既然尽知，又何必留我活到现在？”

“杀你？”葛筝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朕并没有觉得你做错什么啊，无论如何水月已经死了，柳五郎也下场够惨烈，足以令朕气消，至于桃夭城……那是个相当有趣的世外桃源，朕可没说要毁了它。”

“既如此，还请陛下看在草民救驾的份上，还思源山庄一个清白。”

“不，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葛筝严肃道，“朕的贴身侍卫全被他们残害，朕需要朝廷收到消息捉拿帅然候之前，有人护卫朕的安全。”

“需要我来提供消息传递渠道吗？”范衡心知此事并不简单，但如今除了站在皇帝这边，并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只能是想方设法配合皇帝将手握重兵的帅然侯先解决掉。

“先去一个地方，走他的传递渠道会方便些。”葛筝在前边带路道，“一会儿进城前先帮我易容，城内有将士见过我，别被他们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