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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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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天外酒楼,宴席大多结束,天字一号房间仍旧灯火通明,只是门窗紧闭,几声压抑的哀鸣间或传出。

“啧,真造孽啊……”路过的杂役感慨万分地摇了摇头,娱心馆当红的牧公子,就这么落进那几个畜生手里……

“别多管闲事!”酒楼账房将杂役叫走,廊外再次被黑暗笼罩。

天字一号房间内部,冲天的血腥气息,范衡把玩着染血的匕首,朝绝望的囚徒们露出纯真的笑容。

“天目山?你们还真会给祭司大人们挑地方。”范衡知道如今沈清羽和张涵虚正在天目山中寻找防风氏的遗骨,不禁着急起来,要是他们两方狭路相逢,鹿死谁手还真说不好。

“我们已经将知道的都说了,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痛快!”原知府涕泪横流捂着自己已经畸形的脚,范衡亲自指挥着李总捕把他的脚也折成了三寸金莲的模样。

范衡一张张回翻供词,他们官商勾结,蛇鼠一窝,趴在杭州城百姓身上吸血,如今竟异想天开,和圣域合作,一起取悦邪神,妄图发财的同时还可以洗净自己的罪孽,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离谱的事情?

“这世界或许一直都是疯狂的,才会诞生你我这样无可救药的疯子。”范衡丢开匕首,意兴阑珊叹道。现在看来,明昭恕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公子,我们是不是该赶紧去天目山跟沈清羽和张涵虚会合?”身后牧溪虚弱的声音响起。范衡急忙回头扶住牧溪,看来庞先生的透骨香确实只能暂时限制人的行动,牧溪身上诡异的甜香已经散尽,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了。

范衡将牧溪重新扶回矮榻,怕牧溪再发脾气,只敢给牧溪输送几道用真阳暖过的内力。“你先调整气息,我来收拾那群觊觎你的王八蛋帮你出气。”范衡轻吻牧溪唇角柔声安慰道。

“真不要脸!”原素南已经对范衡不报任何希望,只求范衡一气之下将自己一刀砍死。

范衡脸上浮现出瘆人的微笑:“脸,我还是需要的。”

天字一号房的灯光彻底熄灭。

与此同时,天目山中一处不起眼的灌木丛,燃起一堆篝火,上面的野鸡烤得滋滋冒油,张涵虚往火堆中添着柴火,沈清羽慢条斯理擦着手指,,刚才鸡血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手艺不错嘛!”张涵虚夸赞道,光闻这香味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了。就是这晚饭开饭时间晚了些,沈清羽进了天目山后就一头扎进高大的山石中间,两眼放光地举着一块又一块石头玩起了拼图游戏,还兴冲冲告诉他这里原本是一片海洋,他手中拼凑出来地图形就是一万年前海中珊瑚的遗迹。只是在张涵虚眼中,那些奇形怪状的黑色图案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趣,但为了照顾沈清羽的兴致,还是一脸认真听着沈清羽滔滔不绝地介绍。直到太阳下山,沈清羽才依依不舍放下手里的石头,钻进灌木丛深处,没一会儿便提着野鸡回来,轻车熟路的宰杀清洗,张涵虚这才大饱口福。

张涵虚看着黑黢黢的山峰,一股寒意袭来,张涵虚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火堆快要熄灭,张涵虚下意识靠近另一个热源。

沈清羽正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星辰出神,看到张涵虚别别扭扭凑上来,便无比顺手地揽过张涵虚肩膀。

“确实漂亮。”张涵虚看向银河似的夜空,霎那间也被迷住,怪不得沈清羽会看的那么入神。

“亘古不变的星空确实美的令人惊叹,”沈清羽附和道,“只是它们太过遥远,我还是更喜欢触手可及的远古遗迹,此行确实收获颇丰,或许我该将我的发现记下来,就像当年编纂毒蛊残卷的父亲那样。”

张涵虚看着旁边一堆不明所以的石块,“你告诉大家这些都是远古海洋珊瑚的遗骸,大家未必会信。”只会把沈清羽当作异想天开的疯子罢了。

沈清羽笑道:“我自不会指着这堆石头让众人辨认出个一二三来,你都兴致缺缺,更何况对我毫无信任的其他人,我想凑齐完整的拼图后将它们的形貌完整展现在书中,就像《山海经》那样,只是,他们都是切实存在过的东西。”

“这听上去还现实一些。”张涵虚拿起其中一块石头,上面刻印着长满触手的黑色棍状物,张涵虚是一点也想象不到这玩意的完整面貌,但沈清羽却能绘声绘色描述出这是远古巨足虫的触须,它们牙齿尖利,以吃泥沙下藏着的海星为生。

沈清羽接过张涵虚手上的石头,神情有些落寞道:“可惜世人不会相信我离奇古怪的幻想,或许后世会发现这些不起眼石头的奥妙,也不枉我……真是怪了,赤瞑教历代教主可能受了诅咒吧,总喜欢执着于一些未竟之事,我的著作,恐怕也只能以断简残篇问世吧。”沈清羽苦笑着放下石头,等他死之后,又有谁能在意这些隐藏在石头中的宝藏呢?

火堆彻底熄灭,张涵虚被沈清羽的失落感染,一时间忘记寒冷,支起身子一脸笃定道:“不会的,真相不会被永远埋没,正因为未竟,所以我们才需要心怀希冀,杏林如此,你的防风氏遗骨依旧如此,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你的复原图像,我永远相信你,因为我们都有一样的执着。”

他曾经也因为无法救治病人的苦痛怀疑自己学医的初心,可不管苦痛还是治愈,总需要有人能如实的记录,所谓顽疾,都是在一代代执着的大夫手中一点点被战胜的。都说人生如白驹过隙,但若没有自己的坚守,活一世也不过是无根浮萍而已。他哪里是被沈清羽的神秘吸引,他是被沈清羽身上与他如出一辙的倔强吸引。

沈清羽欣喜地回抱住张涵虚,“张大夫果然是神医,一席话就药到病除,我若不以身相许,有怎么对得起张神医一番苦心?”

沈清羽的怀抱充斥着令人恍惚的热度,张涵虚着魔般贴近沈清羽脸颊,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沈清羽牢牢禁锢在地上,身旁青草的气息将张涵虚的理智唤回几分。

“你会跟我长相厮守对吧?”张涵虚不安地抱住沈清羽问道。

……

这狗东西居然沉默了!张涵虚愤然推开沈清羽,一个连承诺都不愿给的混账东西,他刚才真是被鬼迷住心窍了!

沈清羽面露迷茫,“我只是不想骗你……”长相厮守,这个字眼对于他沈清羽而言过于陌生。

长相厮守?跟上官逸的徒弟吗?

一旦动心,都会被这个字眼所束缚吗?

他甘心被束缚吗?

他想要什么呢,跟张涵虚幕天席地做一场后各分东西吗?沈清羽用力摇头否定这种想法,他曾经想过报复上官逸,但他绝不屑于用这么下作的方式,动心是真的,但他真的要一辈子跟这个困囿于医馆的大夫绑在一起吗?

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沈清羽沉默半天,终于开口:“涵虚,别当大夫了,跟我一起踏遍万里河山,寻找防风氏遗骨,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你知道这不可能。”张涵虚毫不犹豫回绝,随即提出自己的要求,“你为什么不能陪我在医馆看遍人间百态呢?”

沈清羽同样坚定地摇了摇头,张涵虚苦涩笑道:“我们都有自己的执着并为此寸步不让,看来我们注定会分道扬镳了。”

张涵虚话音刚落,就被沈清羽大力按倒,“若我定要你跟我发生些什么呢?”

张涵虚注视着沈清羽眼底的疯狂漠然叹了口气,“你是毒魔之子,不是强人所难的衣冠禽兽,这样做对你我都没有任何意义。”

张涵虚的话犹如一桶凉水浇在沈清羽头上,沈清羽疲累地离开张涵虚,继续望着天空出神。张涵虚则缩到一处避风的岩壁下再次裹紧斗篷。

良久,沈清羽开口道:“别逞强了,深夜的山风不是你能抗住的,到我身边来,我不会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张涵虚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放任张涵虚在那里缩一晚上,第二天绝对会生病。

张涵虚一言不发,默默挪到沈清羽身边。

沈清羽将自己和张涵虚一起罩在宽大的斗篷下面,“靠紧我。”看到怀中黑漆漆的头颅,沈清羽收紧了怀抱。

第二天早上,张涵虚一睁眼就看到了沈清羽标志性的灰白色头发,沈清羽意识到张涵虚醒来,也适时松开张涵虚,张涵虚不自在地跑到山间溪水旁边用冷水拍打着自己面颊。

沈清羽的声音从后方响起:“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寻找遗骨,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张涵虚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回头朝沈清羽露出嘲讽的笑容,“我不是你饲养的毒蛇,还需要仰赖你的照顾。我的杏林生涯,和你的防风氏遗骨同样重要,明明昨晚我们都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出让步?”

“你还是不够喜欢我,才不愿意让步。”沈清羽生气道。

“你不也一样?”张涵虚不甘示弱回敬。

听见沈清羽脚步声远去,张涵虚面露哀伤,有的事情确实是无法两全的。脖颈中传出一阵瘙痒,张涵虚从衣领里面摸出了一根灰白的长发,昨晚的怀抱确实令人沉醉,但不足以令他失魂。沈清羽同样明白这一点,才没有进一步展开攻势。

张涵虚怅然抚摸着手中的发丝,自欺欺人提醒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失落的,若真的受沈清羽迷惑,那才是真的一无所有。

脚步声再次逼近,一个野果递到张涵虚面前,沈清羽若无其事的啃着另一枚野果,跟张涵虚说起今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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