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倪图钧声音一沉。
“来……和我道别?”这两个字确实有点烫嘴。
“嗯。”
背景音里听见仪器发出稳定的滴滴声。
“你在实验室?”年方杰问,他去实验室一般都不会带手机,带了也不看。
“嗯,临时要跑个实验,BR02的IND要加一组数据,马上就能命名了。”聊起实验倪图钧总是更健谈。
“名字想好了吗?”年方杰很喜欢听他说这些,正好分分神。
“没,我打算提名简博利珠单抗,不过最后是管理层决定。”忽然他停了一下,“……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些的。”
“这名字挺好听的。”年方杰没理会,他也不想听TJ真正想说的话。
“你……房子退了?”倪图钧又换了话题。
“退了。该邮的也邮上了,夏天的衣服都比我应该先到A国呢。”
“到了那儿,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问我。”
“应该不用,我能搞定。”这次不管是退房还是租房,年方杰都是自己看的合同,会想一下,只觉得自己太牛了。
电话对面忽然沉默了。
“你那个实验,不用盯着吗?”有点受不了沉默,年方杰主动打岔。
“跑数据,还有半小时,来得及。”倪图钧像是缓过来了,接着说,“小豪昨天给我发信息,问我春节去不去你家过。”
“他失智了啊。”年方杰笑了。
“问了好几次,特别执着,他的脾气挺适合做研发的,有钻研精神。”倪图钧也笑了。
“你怎么回他的?”
“让他有机化学考满分我再考虑。”
“够狠的。”年方杰知道他上学期有机化学就挂了。
“要是我早认识他半年应该没问题。”
“那你真看得起他。”
广播响起,小杰的航班开始登机。
“我得登机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看见登机口的队伍正在迅速加长,年方杰也站起来,把电话夹在肩头。
电话那头的传来一声叹息。
“如果不想说再见,也可以不说的。”这句话,年方杰一半是说给自己听。
他站在人群里,在对面逐渐凌乱的呼吸声中,等了很久,很久。
“那……我挂了?”小杰空出一只手想去拿手机。
“别。”倪图钧阻止他。
小杰的手就又放下,等着他再开口。
“你知道,我做什么事总会提前预判,提前准备。”倪图钧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声音的颤动。
“在我的人生里,没预判到的情况只有两次,一次是我妈拒绝治疗,还有一次,就是现在。”他的声音轻了下去,“我忽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不说也没关系。”他声音里的勉强让年方杰心痛。
“按计划我应该和你道别,然后回到你出现之前的生活就行。可是我……我觉得我好像回不去了。”
年方杰没打算在登机前就哭的,可此时他发现自己有点控制不住。
“怎么办……”TJ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小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年方杰推开实验室的隔离门,隔着玻璃看着倪图钧。
TJ低着头坐在电脑前,肩膀微微颤动,看不见他的表情,电话里还能听到他努力克制的凌乱呼吸。
“眼泪滴下来的话,会污染样本的吧?”小杰说。
TJ慌乱的抬起头,他的护目镜被雾气布满。
接着他脱下护目镜,向隔离间走来。
这是他第一次不遵守实验守则,在离开实验室前脱下了白大褂。
接下来年方杰的视线变得模糊,他被结实的手臂围住,视线被完全遮蔽,脸颊边覆盖上短发,TJ湿漉漉的鼻子紧贴在他的脖子边。
“实验不需要人看着?”小杰问问。
“十五分钟。”TJ说,“我还有十五分钟。”
他的手臂环上他的背。
“你怎么没走?”他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
“不走了。”小杰摸着他的后脑勺,像在安慰孩子,“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