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淞熟练地生着火,小型悬浮器停在福利院前,轻轻叩响铁门,将郁淞订购的物品摆放在门外。
郁淞用手肘上的衣料擦着额角的热汗,从时既迟身边路过的时候,扬起个称得上是淳朴的笑。
或许是因为凸出的眉骨上沾了黑色的灰,让他看起来跟破朽的屋子竟分外搭调。
郁淞扛着大包物品进门,摆放在灶台边,随后便开始大展厨艺。时既迟抱手站着,闻到食物的香气,肚子里的阵阵空虚感更强烈了。
“清水挂面。”郁淞动作很快,因为是半夜,不适合吃太多太好,他便挑着煮了两碗清淡的面,“烫,我给你端过去。”
时既迟跟在他身后,把沙发朝桌子推近一些,接过郁淞递来的筷子,便挑起一绺面条,在唇边吹了吹。
虽然清淡,但卖相不差。面条煮得柔软,清汤上浮着葱白和几片青菜,还有一个两面焦黄的煎蛋。
跟郁淞同吃同住这些天,时既迟的嘴被越养越刁,他开始怀疑以前只靠营养剂的日子是怎么过得下去的。
吃完收拾的事情从来不归他管,时既迟重新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裹紧被子,闭着眼酝酿睡意。但直到郁淞灭了光脑灯,轻手轻脚躺在另一侧,伸手把他搂进怀里的时候,他还是没睡得着。
郁淞因为衣服碰上灰,便直接裸睡。时既迟额头抵着他的锁骨,眨眼时,睫毛轻轻扫过他的心口,差点把他撩出火来。
“还睡不着?”上床之前看过光脑,时间是凌晨两点。以时既迟高质量的睡眠,不应该这么久还精神着。郁淞把怀里的人搂紧几分,下巴蹭了蹭时既迟的头发,体贴问道,“怎么了?”
“床太硬了。”上将大人受不了。联邦一向看重军事,军队的生活条件比普通学生好得多,时既迟又是出身军人世家,要说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郁淞胸膛急促地起伏两下,沉闷的笑声响在头顶,听得人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
“福利院可没有你家那种条件。”郁淞说,语气里是习以为常的理所当然。
许是对方的态度过于随性,时既迟不由自主问:“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他很早就想问了,从郁淞一进门就下意识摸身侧的壁灯那时候起,他就有过疑惑。
郁淞根本不介意时既迟这么问,他轻快道:“因为我就在这里长大啊。”
那是一个堪称俗套的故事。
私生子、善妒的Omega继父、被寄予厚望却走上歪路的兄长,以及道貌岸然的Alpha父亲。
郁淞是私生子。父亲知道他的存在后,逼迫继父承认他是亲生儿子,因为资本家总要在膝下的几个孩子里,挑选出一个最优秀最受宠的来继承家业。
他的Omega继父表面答应下来,暗地里却算计他,诱导他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
“你做什么了?”时既迟问。
郁淞笑了笑,语出惊人:“我炸掉了他的仓库。”
那天是春节,是华夏星最重要的节日之一。继父说要带他去海边放烟花,在这之前,让他自己去仓库里取一些出来。
仓库很大很黑,人走在里面会踏出回声。幼年的郁淞听着他自己的脚步和衣角的摩擦声,总觉得有好多人跟着他。
他很怕,可继父在背后鼓励他,他只好壮着胆子,走进仓库深处。他知道继父不喜欢自己,所以拼尽全力想讨好对方。当然,这个举动在现在的郁淞看来,蠢得可以。
他在仓库里迷了路,像鬼打墙一样,一直在原地转悠。一边哭着喊“爸爸”,一边到处乱走,被石子绊跤、被墙壁撞倒,没多久就鼻青脸肿。
随后,他听见了烟花爆炸的声音。起初他以为零点了,整片天空都闪着各色的光。后来他发现,爆炸声离他很近很近,碎屑掉到他的头上,越来越近,他身边的爆竹也没逃过一劫,于是他被卷进这场爆炸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肤。
看见时既迟略惊讶的眼神,郁淞笑着伸手,抚平对方毛茸茸脑袋上的一撮呆毛:“我做过皮肤移植手术。”所以他现在的身上没有烫疤。
最后他被人从火场里拉回去,继父一口咬定“劝过了,但小少爷非要往里跑”。那一刻心灰意冷,郁淞想不通自己讨好这些人的意义在哪。
于是他被扔出家门,被福利院院长捡了回来。可福利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以为是好人的院长,逼迫路都走不稳的小孩们砍柴生火做饭,长大后扔进黑市,不是卖色就是卖命。
最后郁淞的哥哥犯了事,父亲才想起有这么一个儿子,连夜把郁淞接回去。为了封口,他还把原先福利院里见过郁淞的人全部处理掉。
时既迟沉默。他从小在爱里长大,父亲、爸爸、哥哥,没有一个不依着他。不过他哥哥后来也被父亲赶出家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听完郁淞讲的往事,时既迟才想清楚,怪不得大家都说,郁家把这个小少爷看得很重,连聚会都舍不得让小少爷露面。
实则不是看重,而是早已把人扔掉。
“所以他们不知道你是Alpha。”时既迟问。
“对。”郁淞分化的时候因为营养不良,长得过于瘦小,再加上香草味这种毫无攻击性的信息素,大家都以为他是Omega。他也是去登记信息的时候,做了检测才知道自己是个Alpha。他那个父亲太不上心,甚至没抽出几分钟时间去查一下他的性别,“他想让我跟你结婚,这样就算我是Omega,家业也不会倒。”
人心险恶。
郁淞袒露一切,忽然俯身面对着时既迟,盯着对方略出神的眼眸,沾沾自喜道:“心疼了?”
回答他的是一记白眼。
时间过得太久,郁淞早就放下了,他不需要也不想要时既迟的同情。他对所谓的家业没有兴趣,之所以留在郁家,是因为父亲说过要把他送给时既迟。
他喜欢时既迟,很久了。时既迟不记得他,没关系,他会等他慢慢想起来。
时既迟的手指从他颈侧划过,是上次项圈挂着的位置:“我只是在想,怪不得你这么适合当狗。”
郁淞登时笑了起来,拇指重重地磨过时既迟的唇,直勾勾盯着他半掩在睡衣下的锁骨:“那,主人能赏点肉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