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期】

下午三点，周深才随着江微慢悠悠一路逛到老门东。非节假日的老门东这个点儿还没什么人，两人穿过刻有老门东字样的牌坊，按着江微记下的探店记录一处一处寻过去。

南京的五月还未入盛夏，但也足够暖和，若是再过个把月，那日头就要晒得人刚出门就全身湿淋淋的，只想买瓶冰水兜头浇下去。江微手里的小折扇没顾上收回去，倒也算是派上用场，她抖开扇子，轻轻地扇着微风，也兜一点往周深那边送。

也是去年的事儿了，她主演了某部电视剧，在南京取了几个景拍摄。今年终于制作完成准备送审上线，谁曾想临了了一个演员私德出了问题。人得换，他参与的部分得重拍，里面也有江微的部分。回到南京重拍本费不了多少事，江微也为了节目录制空出了一天的时间，谁想到剧组临时有变，于是江微又不得不在剧组待了大半天，到了下午两点才差不多收工走人。

还好节目组和剧组都好说话易变通，两方合计了一下，干脆综艺那边也没闲着，架起机子开始拍江微工作，还合计着让周深客串了个场。于是综艺的镜头里，就记录下了江微一身墨绿旗袍倚在窗边的景象。她眼带春风地一笑，开口是一口柔媚得很的吴侬软语：“小公子上次不是说，要给我带梅花糕的吗？”

然后楼下抬头望她的周深小公子便红了脸，一张嘴结结巴巴，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导演喊卡的时候周深都没从那笑容中回过神来。妩媚风情的角色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她演，她非常专业，不同的角色都驾轻就熟。此前他只是在屏幕外看她作品，但亲临现场和隔着屏幕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她演戏——或者说面对本职工作时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纵使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她演的，但那感觉他分得清，那是一个充满陌生感的和平日生活中的江微截然不同的人，那不是生活里的江微，不是面对他时的江微。

这让他心安了许多，但也因此脑子少见地宕了机。天哪，他更不知道该咋演戏了。

节目效果保住了，这期综艺也绝对有的可播，但对他俩来说，约会的时间骤然缩减了一大半。原先的什么去南博附近的老戏园子听戏、去狮子桥吃小吃、去明瓦廊逛街顺便领略一下拥有27个出口的新街口地铁站的盛景、去玄武湖爬城墙游湖、去中山陵音乐台喂鸽子之类的行程方案都被所剩无几的空余时间给否决了。仓促之下，两人选择了就近逛逛，即使不进夫子庙不进瞻园不去白鹭洲，也能在老门东和秦淮河附近走一走。

“没关系，老门东很大的，我们也有得逛呢，晚上如果还有时间，渡口还营业的话，我们去秦淮河坐船好不好？”江微打起精神，蹦跳到周深面前，一边翻着手机里的记录一边面对着周深倒着走，“老门东也有不少好吃的可以吃，而且我来南京好几次，还没坐过秦淮河的画舫呢。”

“你们拍戏的时候没让你们坐过？”周深笑吟吟，留心着以免她看不见后面不小心跌倒。

“那能一样吗！工作的时候跟放松的时候能一样吗！”江微正色道。

“好好好，如果还有时间我们就去。”

“那我看看啊，诶，那是拾叁茶？我听朋友说很好喝，但我还没试过！走走走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它和茶颜悦色到底谁家好喝。”

最后两人一人一杯奶茶，尝了一口后得出的结论是很好喝，但不如茶颜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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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门东的各大街巷曲曲折折弯弯绕绕，两个人逛了许久，在一些景色不错的角落会停一停，用江微的相机打打卡拍拍照。

而在老门东两人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吃：比如江微拍戏时说的梅花糕，半煎半蒸的梅花糕外表酥脆内里软糯，配上外面零星的果干和内里清香的红豆馅，一口下去香甜软糯十分满足；比如蒋有记附近的牛肉锅贴，远远地就能看见一口巨大的平底煎锅里围成一圈的半圆形锅贴在一汪油水中滋滋作响，锅贴表面被煎得金黄酥脆，咬开来，里面肉馅充足鲜嫩多汁，纵使很小心了，还是会猝不及防被汁水烫了满口，只能靠喝茶把热气压下去；比如皮肚面、鸭血粉丝汤和酒酿赤豆小元宵，都是热乎乎的一碗，吃完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也不是没有踩雷的，比如蟹黄汤包，四四方方的盒子上顶着圆圆扁扁的一个汤包。周深托着那个盒子瞪着眼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用店家给的吸管指了指：“这东西二十五一个？”

“对，”江微点点头，“你可以尝一尝是什么味儿，用这个吸管，小心点，这汤包很烫。”

周深将信将疑小心翼翼地用吸管捅开薄薄的表皮尝了一口，随后眉毛眼睛都缩成了一团。江微拔腿就逃，周深追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嚷：“好呀！你早就知道这玩意儿不好吃了对不对！你也不提前跟我说！”

“这东西很腥，包子馅还不地道，如果你想吃，有空了我可以带你去做得好的地方去吃嘛，”江微连忙把手里的小提篮给周深，那是一篮点缀着山茶花的荔枝奶油蛋糕，“好啦对不起啦，这个赔给你，包子吃不惯就给我吧。”

周深毫不客气地接过小提篮，但也没把汤包递给江微。见状，江微不由好笑道：“周深同学，你怎么什么都不给我！说好了什么东西都是买一份一起吃的，我都把蛋糕赔给你了！”

“那不行，这包子这么贵呢再怎么也得多吃几口。”周深低下头又吸了几口汤汁。

最后那包子江微一口没吃，全进了周深肚里，那篮蛋糕却是和她分着吃了。小提篮还是归了江微，她将淘来的一些剪纸竹刻一类的小玩意儿放在篮子里，兼用花朵简单装饰了一下。江微满意地托起小提篮欣赏自己的作品，这东西精巧好看，当装饰品也不错。

老门东逛了半个下午加傍晚，纵使每样食物两人都只买了一份分着吃，这一趟下来进肚子的东西也不少。两个人肚子都吃得浑圆，连晚饭都省了。

“还好我没有穿着旗袍出来，”江微摸着连衣裙下的肚子叹了一声，“不然我形象可就没了！今天回去蔓姐肯定又要我节食半个月。”

“辛苦了，你已经很瘦很好看了，”周深有些心疼，同为面对镜头的艺人，他自然知道她的难处，于是悄悄趴在她耳边道，“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寄一些小零食过来。”

“不用啦，我藏了不少，而且别人寄给我的东西蔓姐都会先检查一遍，你要是给我寄零食，她一定会给我扣下的。”江微也悄悄和他咬耳朵。

“那一会儿你想吃什么，我们多吃一点，今天出来就为了开心，不想别的。”

“好～不过我吃得也挺饱了，快快快趁现在人还不是很多，咱们赶紧去秦淮河，说不准在渡口等的时间会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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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渐收拢，节目组也在等候一番后顺利包下了一条小船。两个摄影师跟着周深和江微上了船，由船夫撑着船离开了渡口。

江微不会游泳，上船时还是有些紧张，直到她坐下，船离开渡口渐趋平稳时，才放松了下来。两岸灯火早已渐次亮起，从船上刚好能看到两岸人潮如织、灯火璀璨。飞檐黛瓦间，各色招牌在灯光的映衬下反而黯淡了些，岸边的光亮散落在秦淮河面上，随着荡漾的水波逐渐漫了整条河。江微远远地听见了乐声和歌声，不远处的画舫里，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旗袍的女子怀抱着琵琶，在船头用一口吴侬软语唱着曲子。

可惜他们的船小了些，就算是能请人来他们这儿唱一曲，也几乎没地方供人家落脚了。于是江微让船夫停了停，远远地听着那曲子。

“你之前听过类似的曲吗？”

江微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我也不懂这里的曲儿，听不明白，不过听个新鲜罢了。非要说的话，只听过《秦淮景》。”

“是那个《金陵十三钗》里面唱过的吗？”

“是，‘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那个，高中时我们的音乐课本上也有，是一首很经典的江苏歌谣。只是高中时候，就很少正经上音乐课了。”

“那首歌很有特点，一听就忘不了。尤其是配着那个电影，更是记忆深刻了。”

周深忆起了那个悲壮凄婉的电影，还有玉墨踏上不归路时最后那个思绪万千的回眸。他默默望向江微，她早已卸了妆换了旗袍，一身新中式连衣裙的她自然只是江微，而不是剧里的某个角色。还好她只是她，他也只是他，上午串的那场戏里，他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而她的角色是什么结局来着？

“1937年南京城破时，她纵身一跃，投了秦淮河。”江微是这么说的，其余的她没说，他也没多问。这个话题和背后的历史都太沉重和沉痛，实在不该在这个节目让他们当作一个随意提起的谈资。何况他知道以江微的性子，拍完这场戏怕是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她曾说南京有几个地方是她一直不敢去的。

而细想想，那场戏又是冬天，秦淮河水该有多冷？她还不会游泳。

忽然一条小船快速地从他们旁边挤过。船猛烈地晃动了一下，吓得江微惊呼出声，身体也没控制住平衡，摇摇晃晃不受控地和周深撞到一起，右手也在慌乱中不慎按在了他的左手上。船上的人心有余悸，船夫在船头操着一口南京话干脆地骂着方才那条船，江微慢慢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搭着周深的手。

气氛忽然变得不尴不尬，江微讪讪地要缩回手，周深却将左手从她手心中抽出来，随后轻轻地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手心里。

“别怕。”他轻声道。

他的手不算宽厚，但手心是暖的，给人以坚定的安心感。

“我不怕，”江微收拢五指回握他的手，“我知道的，我不是她，我也没有在山河破碎的年代，而且，还有你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