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僵直着脊背,指尖仿佛被火灼了一般发烫。谢皖南看似清瘦,衣衫下的腰腹却结实有力,肌理分明,掌心上那截腰身的触感一直挥之不去,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方才的逾矩。
她暗暗咬住下唇,经此一遭后只觉得如坐针毡,收回的手攥紧马鞍后又收了回来,放这儿也不是,放哪儿也不是。
夜色如墨,将云裳略显窘迫的神情掩去大半,谢皖南背对于她,并未回头,似乎浑然未觉身后人的局促,身姿依然挺拔如松,只是细看时,便能发觉他手握缰绳的动作紧了紧,泄露了几分心绪。
这种久违地被生人近身的感觉令谢皖南罕见地有些分神,良久,云裳才听到他几乎吹散在夜风中的声音:“无妨。”
这声音极轻,云裳却莫名听出了一股勉强之意。
他一个连碰到赵勇几人都嫌弃地要拂袖的人,被一个刚认识三天的仵作抱了下,怎可能真的无碍?明显就是心存芥蒂。
谢皖南不再出声,云裳一时也不敢再提此事,马背上的沉默似一层薄纱,密不透风笼罩在两人之间,夜风拂过耳旁,周遭安静地只余下身下“嗒嗒”的马蹄声。
“大人,前面就是岔路了。”赤水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打破了沉寂,“我们是抄近道,还是走官道?”
此刻离宵禁不过半刻钟,若走小路定能在宵禁前赶回去,不过此地偏僻,山路崎岖,小路到底不比官道平整,情况不明,赤水也不敢擅作主张,还是交由了谢皖南定夺。
谢皖南勒住缰绳,抬眸看向官道尽头隐没的暮色,眉宇微蹙。
官道虽然稳妥,却还需得走上半个时辰,如今天色已晚,众人在瓷窑里奔波了一日,早已疲惫不已,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他略一沉吟:“走近路。”
“是。”赤水应罢,一夹马肚,先一步冲上前探路。
“云仵作。”谢皖南忽然偏过头唤了一声,柔和的月光照在他清俊的侧脸之上,更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前面山路颠簸,你坐稳些。”
云裳点点头,默默将身下的马鞍抓得更紧了,等了片刻,谢皖南却依然拉着缰绳停在原地。
“大人,我已坐稳了。”她歪头正欲询问他怎么还未动,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似在朝她解释般:“方才之事本官并未介怀。”
谢皖南的声音裹在夜色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尾音里无端带了些许温软:“你还是扶着我罢,切莫摔着。”
这条小路他也是初行,并不清楚路况,路上一片漆黑,只有不甚明亮的月光,这般情形下,饶是他也不敢绝对保证背后之人的安全。
思来想去,还是离他近些稳妥些。
云裳尚未反应过来,便觉手上一紧,谢皖南已反手扣住她的胳膊,那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力道刚好地将她往前带了带。
“抓稳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
云裳胸口跳个不停,生怕与他离得如此之近会露出端倪,可如今情势所逼,她也不敢再有推辞,还是要顾及好自己的安危的。
她认命般伸出手,牢牢攥住了他腰侧的衣角。
骏马向前疾驰而去,月光如水,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恍若一体。
……
半刻钟后,锦州城清平县。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更鼓声响的前一刻回到了谢皖南的临时住处。
谢皖南此来清平,是为探查贡瓷贪墨一案,按理说本该由当地县衙来接待,不过临行前天子密令,要暗中探查此案。
为了不打草惊蛇,前几日抵达后,他并未惊动衙门,而是独自宿在了客栈里,但那客栈人来人往,多有嘈杂,谢皖南待着多有不便,最后还是让赤水去牙行短租了个宅子。
“大人回来了!”门前的小厮见到来人,眼前一亮,小跑着迎了上来。
他从谢皖南一行人手里接过缰绳,正好瞧见了从谢皖南马背上下来的云裳。
他目光一顿,立马机灵地垂下了头,并未多问,“马厩里已备好了草料,小的这就牵下去喂了。”
另一位小厮提着灯笼候了许久,终于见到了谢皖南回来。
他上前几步,随时准备着引路:“大人一路辛苦,热水已备好,届时还是快些安歇吧。”
谢皖南嗯了一声,却未移步,而是朝着他一招手道:“这位是云仵作,等会收拾一间厢房出来给云仵作住。”
小厮愣了一下连连称是,对着云裳躬了躬身,“云仵作是吧,还请跟小的这边走。”
云裳朝着他微微颔首,“有劳了。”
临走前,她抬眸看向屋檐下长身玉立的谢皖南,一路劳顿,他身姿依然挺拔,仪态端方,只是脸上带了几分疲意,衣摆处还落了几处草屑,是方才从山里之中骑马时沾染的。
她顿了顿,朝着谢皖南恭敬地行了一礼,“今日承蒙大人关照,大人早些休息。”
谢皖南点头应下,见云裳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进了院子。
跟着小厮跨进门槛,云裳才发现这宅院虽看着简单,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三进三出的院落层层递进,干净敞亮。甫一进门,便是一座精巧的垂花门楼,内里的游廊四面环绕,将周遭的景致都圈入其中,别致得宛若画卷一般。
院中还种了几株晚梅,现在还在开着,夜风拂过,檐角的风铃铛啷作响,连带着暗香浮动,倒是很符合谢皖南的清冷淡雅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