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说是荔县的韩县令给她们安排了住处,叫她们下车。
乾玟还不能走路,由黄鹂背下车,坐回自己的小轮椅上。
首要便是再去采买一番。
于是邹以汀从县衙出来的时候,便见她一身灰皮貂裘大氅,连毯子也都换成了兔毛的,簪子也变成了翠玉的。
薛副将:“……这家伙,好生有钱,有钱地叫人窝火。”
邹以汀只略略看了一眼。
邹以汀和薛副将等,都被安排在县令家的宅院里暂住,其他如军医则被安排在小客栈里。
只是邹以汀比较特殊,被特意安排进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邹以汀也很“贴心”,这之后便没出过门,也不与县令的家人、奴仆碰面。
飞鹰是邹以汀的贴身小厮,跟着邹以汀好些年,从邹家到傅府,从镇潮军再到河东军,一路与他共进退,共上战场。
这么多年,他也是别人的笑柄,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唾沫星子,他可以无视,但他就是忍不了那些人看他家公子的眼神,不由抱怨:“这县令家的嫡女见了我们,跟见了活阎王似的躲得远远的,我听闻她早上见了将军,中午就染了风寒,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分明就是躲着将军。
好像咱们非要见她似的。”
邹以汀不回话,只默默写信。
飞鹰叹道:“将军,这么多年,傅家也没说给您写封信问问近况……”
邹以汀:“无妨。”
他这信是写给他在京城的线人,这么多年,那人一直帮他查找贪污案的线索,如今即将归京,他得继续查下去。
至于其他的……他不关心。
飞鹰还要说话,却听一队人忽然匆匆自院子口冲进来,原是韩县令和几个衙役。
“邹将军,不好了,打起来了!”
不一会儿,薛副将也匆匆来了,众人一窝蜂进屋,这屋子本就不大,如今更是挤满了人。
薛副将先行禀告:“启禀将军,那土匪窝在荔县销赃的联系人,名叫杨芳。还好咱们行动快,在她逃跑前赶巧逮住她,不过她负隅顽抗,出言不逊,被我打断了腿。”
韩县令一副“怎会如此”的表情:“下官还以为是薛副将与人起了冲突,原是将军找人。只是这杨芳,是一户宅院的管家,薛副将拿人也得知会一声主家。”
薛副将:“咱们帮你捉拿犯人,你还在这儿叽叽歪歪!”
韩县令:……
二人僵持不下,飞鹰却倏然一愣:“杨芳?此人不正是……”
不正是将军在找的人吗!
方才将军才写完给京城的回信,京城线人的信里说如今查到了一个叫杨芳的人头上,只是这人不知所终,原以为线索断了,眼下正好被他们逮到。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成想查个土匪,还查到了丞相贪污案的线索人物。
邹以汀已经卸了铠甲,如今一身空青,衬得他面容愈发冰冷。他双眸本柔和,眸光却锐利,如针倏忽扎入众人的眼中,叫韩县令吓得抖了三抖:“把人带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兵拖着一个女子进屋,一把将她扔到地上。
那女子哎哟哎哟地喊疼,忽而后颈被一股大力提溜住,再轮空一甩,又被狠狠砸到了地上。
薛副将:“一个大女人,竟受不得一点疼,也不觉得丢脸,若在将军面前再失态我便要了你的命。”
那杨芳这才惨白了脸,捂住颤颤的心口:“将军饶命!小的主家多年不在,没什么进项,就利欲熏心接了土匪的口子,小的真的只是赚点银两啊。”
薛副将一把擒住她的衣领,几乎要把她脖子索断。
飞鹰直上前,给了她一巴掌:“谁要问你土匪窝的事儿了,说,当初杨家是从何人手里接的‘镖’!”
众人皆是一愣。
韩县令吓得不敢吱声:怎么,竟还犯了别的事儿?
薛副将:“你丫的还有事瞒着我们?!”
杨芳大喘气,看清坐上之人,又不敢喘了。
飞鹰道:“韩县令,五年前,京城有名的玉商杨家连夜出城,送走一个假扮成商队人员的罪犯。
你可知这个罪人是当年京城落雁案的重犯之一,她先是逃狱,后又制造假死脱身,趁着大家都以为她已尸骨无存后,被悄悄送出了城。此后,杨家全家都杳无音讯。
而这个杨芳,正是护送的家丁之一!”
县令吓得一个扑腾跪了下来。
乖乖隆地洞,竟然还扯上落雁案了!
京城落雁案便是当年左丞相贪污案的代称,据说当年有人在丞相府中发现一坠落大雁式样的镶金粉碧玺雕塑,十分奢华,且大雁坠落有不祥之意,此事闹得京城满城风雨,大家都说左丞相这是要谋反,以落雁比拟当今陛下。
最终多方势力缠斗,当今陛下判了左丞相一个贪污罪名,不仅抄了家,还诛了三族。
邹老将军也因涉嫌勾结左丞相获罪,入狱自杀。
若真与此事有关联,她县令的乌纱帽不保!
飞鹰:“杨芳,如今已过五年,我们将军只想问你,罪犯身在何处?!是谁从中搭线,把罪犯交到你们手上的,那罪犯背后靠山又是谁?!”
韩县令颤抖着手指着杨芳:“杨芳,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杨芳吓得眼泪汪汪:“这,这都五年了,当初小的就是听家主话,送一批货物出去,小的哪知道这么多呀。”
那头薛副将倏然起手一剑。
血溅了出来,小拇指就像豆腐被切断,杨芳骇得大叫:“将军饶命——”
韩县令直吓得往旁边挪了半分,怔怔看向邹以汀,心下暗自庆幸自己没掺和。
邹以汀则冷漠地将桌上兵法书翻了一页,仿若一座冰山。
一介男子在外征战多年,他早就养成一身肃杀气。多年立下汗马军功,若能回京摆脱罪人身份,头一件,也便是今生唯一一件要事,便是要为母亲洗刷冤屈,哪怕再次获罪他也不怕。
只是线索难寻,又有人刻意遮掩,调查十分困难。几年前,在边关得知唯一可能知情的罪犯逃狱,邹以汀恨得寝食难安,又听闻其逃出京城,更是无语凝噎。
今日,好不容易摸到了线索。
若杨芳不招,也只能叫她交代在这儿了。
杨芳哭天抢地:“小的真不知道啊,将军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是家主的侄女,你们说的那人我知道的不多,当初是家主的一个商人朋友,把那人介绍给我表姑的,我表姑见那人是个经商好手,就留下了,若早知道她身份有异,我们定不会收留,更不会将其放出京城啊!”
邹以汀这才抬起头:“介绍人是谁。”
杨芳吓得眼眸突出,磕磕绊绊道:“是……是……是京城富商,王小姐。”
空气一滞。
薛副将呆愣住了:“哪个京城富商,哪个王小姐。”
县令面色一白:“就是……您闯的那座宅院的主人,杨芳的现任主家,我以为将军认识,我见她与将军一同进的荔县。”
邹以汀眉头一皱:“你说的是,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