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玟:忧心是完全不存在的。
她问那送信人:“元帅还在吗,带来让我见见。”
早几年前住在韩县令宅中,乾玟送了韩县令一个礼物,如今也该用起来了。
一大早,乾玟蹑手蹑脚起了,她按下黄鹂:“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睡觉。”
黄鹂点点头。
乾玟轻手轻脚顺着记忆摸到小厨房,推着轮椅捣鼓来捣鼓去。
破晓前,院子里响起练剑的声音。
小厨房在院子极隐蔽的一角,一般住在院中的客人用不到厨房,也发现不了。
透过厨房的雕花窗,乾玟能看见一黑衣的身影,在寒冷的院中身轻如燕,上下翻飞,剑光如流星。
玄色的长袍束起他颀长的腰身,滚银的袍边在依稀的天光下反射着清光。
那人的长剑比月明,比星亮,划出小院里的银河。
乾玟的恍惚回到了上辈子。
那个在她的小别院里,努力拿起剑,却怎么也握不住的瘦削身影。
哐当,哐当。
一声又一声
当时,她也是立在一边,眼睁睁看着那剑一次次从他手里飞出去、坠落,像是要把他仅剩的坚持都砸碎在地上。
他从破晓,练到夕阳西下。
直到天边烧成红色,那剑第无数次从他的手腕滑落。
方形的院落中,他的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人却无助地蜷缩成一团,染上一片绝望的、凄厉的红光。
他终究是崩溃地哭了出来:
“我再也拿不起剑了……我什么也没做成,我什么都不会了……”
咕嘟咕嘟。
水已经沸了。
乾玟收回回忆,也收回视线,她打开壶盖,往里头多投了两块糖。
清甜的香气飘向院子。
邹以汀的剑停了下来。
门口忽然传来急吼吼的“汪汪”声。
眨眼间,一团三色的胖乎乎的身影从院门外哧溜飞了进来,灵活地扑向小厨房。
牵绳的丫鬟吓坏了,忙向邹以汀赔罪:“将军赎罪,元帅是几年前王小姐送给韩县令的狗,多年不见王小姐,定是想她了,小的本来想偷偷带它来看看王小姐,小的也不知将军在此练剑,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赎罪!”
邹以汀利落收剑,眉眼淡漠:“无妨。”
乾玟在小厨房里狠狠薅了元帅一把,然后拍拍它的屁股:“去。”
那狗子忽然又屁颠颠冲出来,直冲着邹以汀奔去。
邹以汀整个人忽然僵硬如木头愣在原地。
狗子“werwer”长叫了两声,拐带着那丫鬟一起奔过来,丫鬟根本拉不住它,被绊了一个趑趄,整个人脸着地跌了个狗吃粪,牵绳也脱了手。
电光火石间,邹以汀一把握住牵绳,用力一收,方稳住这亢奋的狗。
元帅原地嗷呜了两声,谄媚地绕着邹以汀摇尾巴打转。
“元帅,咳咳……过来,别扰了将军。”
乾玟今日一身淡青的长袄,撩开小厨房的重门帘出来,声音清和温柔,恍若一株冬日的茉莉。
元帅一听乾玟的话,便乖乖跑回去,蹲到乾玟身侧喘喘喘。
它跑得太快,又不管不顾,力气颇大,扯得邹以汀手往前一送,放也不是,抓着不让狗子见前主人也不是,只好被它带着往前走了几步。
硬生生拉进了二人距离。
距离越近,他身上的松香与她的茉莉香便愈发融合。
乾玟揉了揉元帅的脑袋,笑道:“它是我做海外生意的朋友带来的,在渤国和夏国,都没有这样的品种,全大洲估计也就这一只,他好像很喜欢将军。”
邹以汀沉默不语。
确实没见过如此犬种,耳朵这般大,力气也这般大,精神这般亢奋,眼神这般……清澈愚蠢。
“抱歉,劳烦将军了。”乾玟伸出手,示意邹以汀把牵绳给她。
她看着十分体弱,只在门口待了片刻,便冻得鼻尖与双腮都红了。
邹以汀犹豫了一瞬,还是将牵绳递给她。
接过牵绳时,她瘦白的手腕轻轻一转,便将牵绳牢牢控制在手中。
小丫鬟这才松了口气。
邹以汀想走,元帅似乎接收到什么信号,转头又开始绕着邹以汀“werwer”转圈。
乾玟噗嗤笑了:“它真的很喜欢将军。”
邹以汀望着那颗毛茸茸的头,和一双对着他放射无辜眼神的水汪汪大眼睛,一时只觉心中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无奈回头,冲她拂袖:“牵走。”
乾玟却展出一泓温柔的笑意:“将军要摸摸元帅吗。”
邹以汀:……
邹以汀从前在镇潮军时养过一只狗,只是一只普通的猎犬,但它也是三色的,而且很听话。
是他进入镇潮军后唯一的朋友。
可惜后来,那只狗死在了大皇女身边的谋士剑下。
只是因为大皇女冲入他的帐篷,它冲着大皇女叫了两声,大皇女认为被畜生冒犯了。
邹以汀忽然问:“它几岁了。”
乾玟:“算算也有五岁了。”
邹以汀蹲下来,僵硬地抬起手,重重地拍了下去。
元帅的狗脑袋被拍得一嗡,紧接着便迎来邹以汀极其轻柔地,带着缅怀的安抚。
他的那朋友,死的时候也才五岁,与元帅也差不多大。
正当邹以汀要起身时,身侧忽然又丝滑递过来一精致的狗盆。
里头剩满了香喷喷的狗饭。
乾玟像早就准备好似的,轻柔问他:“将军要喂喂元帅吗。
有很多口味可以选,不收钱的哦。”
邹以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