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下了一日,带上镣铐后,乾玟便很少出耳房,即便元帅来,她也只是把狗子招呼到房间里揉一顿。
她双腿被铐起来也就罢了,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那箭伤贯穿她两条腿,目前尚未痊愈,也走不了路,但双手被拷起来,就难做事了。
虽然她平时也不做事。
乾玟每天拿出一盒乳白色的膏药,往手腕、小臂上涂,涂了不到半日,皮肤便开始泛红,看上去像细皮嫩肉支撑不了这沉重的镣铐,被镣铐磨出了红痕。
黄鹂眼睛一亮:她知道了!小姐这是要扰乱河东军军心,叫她们觉得邹将军不近人情,不顾小姐有伤在身,还让她伤上加伤,好妙的苦肉计,不愧是小姐!
乾玟:你每天到底在兴奋什么。
她时常怀疑黄鹂上辈子可能也是一只比格。
在荔县停留的第八日,雪终于停了。
杨芳的死并没能掀起什么波澜,经仵作调查确认后,发现她吞的是一种渤国不曾有的北域毒药,仵作对此知之甚少。
在场所有人,只有乾玟这个商人最可疑。
薛副将到这时脑子才转过弯来:原来邹将军当日就怀疑是王文干的了!
但这全是猜测,没有一点儿证据,法理上,只能判她与此事无关。
杨芳的案子也因为没有线索被迫结案,定为狱中自杀。
这日正是除夕,河东军却要上路了。
听闻河东军上路的消息,荔县百姓都松了口气。
韩县令特意差人送了不少农产品来。
元帅似有所感,跑过来绕着院子直打转。
邹以汀一身银甲出门,尚未踏出几步,便被一团狗子绊住了。
他往左,它也往左,他往右,它也往右。
被迫来送行的韩家人以奇怪的眼神望着这只狗。
说来也怪,这狗自从王小姐离开后,除了韩县令谁也不亲,如今王小姐来了,竟没忘记王小姐,如小时候那般亲热,不仅如此,进亲近起那邪种来。
韩家小姐背地里轻嗤一声:“狗嘛,都喜欢吃臭的咯。”
声音不高,但武力高的人都能听见。
邹以汀面不改色,听得多了,他早已免疫,只半蹲下来揉揉狗头:“让开了。”
然而元帅就像个门神,屁股不挪一下。
那头乾玟出来了。
她自从被上了镣铐,就没法换衣服,今日还是一身淡青色的袄子,一脸病恹恹的妆。
元帅秒变脸,汪汪叫着摇着尾巴冲她跑去。
邹以汀起身,目光从她苍白的脸,再到她抬手摸元帅时,镣铐与衣袖一同往手臂下滑,露出的被磨得通红的手腕。
手掌根部、手腕、小臂,都红得吓人。
邹以汀眼梢一跳,收回了视线。
乾玟撸着元帅,笑道:“五年了,元帅都长这么大了,我也与从前不同了,但有些人还是没什么变化。”
说罢,她状似不经意问:“韩小姐不知今年高中了没?”
韩县令老脸都红了。
那韩小姐一噎,忙低下脑袋装鹌鹑。
韩县令为人朴实,唯独最在乎女儿的学业,韩小姐年近二十,至今没能考过乡试,已经成了她的心病,气的韩县令背地里甚至打骂过女儿,急得直上火。
今儿被乾玟这么一提,如同当众踩着韩县令的痛点,拿鞭子抽韩县令的脸。
更何况乾玟五年前来的时候,资助了韩县令不少,这下韩县令愈发羞愧难当,瞪了韩小姐好几眼,估摸着待人走后,要好好请韩小姐吃一顿腰带炒肉丝。
吓得韩小姐后退了好几步,再也不敢说话了。
乾玟不过是不经意这么一问,如同问邻居家孩子读的什么书呀,其他人并未放在心上。
邹以汀却不由又望了乾玟一眼。
但他知道,人最容易产生错觉,便也生生按下那刚冒头的想法。
众人整装待发,离开县令宅院。
元帅就在后头跟着呜呜叫,依依不舍,还跑到邹以汀的马前,嘤嘤哼哼起来。
邹以汀:……
他攥紧缰绳,竟有一息踟蹰。
河东军离开了荔县。
按乾玟如今的身份,应当做罪人,锁进牢车看押的,但因其身份扑朔迷离,疑似是大皇女的人,最终还是被送进了军医马车。
周姐早早就等在车中,乾玟甫一坐下,她就拿出药膏,利落地撩开她的袖子,给她一层一层涂抹:“你真是细皮嫩肉,才戴几天镣铐,就磨成这个样子。”
乾玟双眼一亮:“周姐怎知我手臂被磨破了。”
“将军叫我来的,还说即便有嫌疑,也得全须全尾到京城,否则河东军会被落下把柄。”
哦。
乾玟没压住唇角。
路途中,军营里还是充斥着年味。
她们得了邹以汀的应允,将废弃的火药拆分出来弄成鞭炮。
乾玟如今是“嫌疑犯”,马车被提到了前面,与邹以汀更近了。
耳边还不时响起薛副将和其他人交流的声音。
薛副将:“我爹给我纳的鞋子,特耐穿,离家前他给我纳了十双,大小不一,让我一年换一双,如今已是最后一双了,终于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