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棣一直捂着自己的颈间。尽管非常努力,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发抖。他刚才差点就死了,差点死在叶宽手上。他疯了,他竟然真的想杀了他!
此刻死里逃生,苏棣已无暇顾及是否失态。他惊骇于叶宽狠戾索命之余,大脑开始无端地反复重播一个片段,或者说是一段声音。雷方从背面抓住肖沐云,用刀割开了他的喉咙,血涌出来的声音冲刷过他的耳膜,同时令他震耳欲聋的其他情绪在他刻意的忽略和遗忘训练中早已模糊不清,此刻再度翻涌出来。
原来那个时候你是这样的感觉。
细丝一般的绞索薄如利刃,再稍紧一点便可割开皮肤,割开气管,割开血肉。不,还要严重,叶宽当时的眼神是想直接割下他的头颅。那一瞬间太快了,太快的同时又像按了慢放键,让死亡的逼近可以慢到令人足以在电光火石间看清每个细节。苏棣闭上眼睛,努力在狂跳的心声中平复自己的喘息,他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肖沐云尸体的样子。他的血几乎流光了,喉间的伤口翻出来,他不像肖沐云,像他从未认识过的别的人。没有肖沐云了,肖沐云被雷方杀死了。那往后无数个回望时刻他在记忆里却步于此,不肯仔细想起他的样子,是因为不想面对内心深处的质问:你后悔吗?
你后悔这样做吗?
大脑的轰鸣中,好像有人在晃他。苏棣喘息着睁开眼睛,眼前雪花点般的黑斑蜂拥着混乱散开。他发现是袁鹊西在晃他。袁鹊西坐在驾驶位,用力抓着他的胳膊,面色焦急地似乎在对他说什么。耳鸣渐渐消退,苏棣终于听清楚了她说的话。她说:“李文杉带着东西消失了。”
疾风骤雨过去,风声停歇。沸腾的心火慢慢冷却,苏棣从袁鹊西手中接过手机。泊馆那边说,半个小时前李文杉已经将雪如来取走。而眼下已远超约定好汇合的时间。袁鹊西打电话给他,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了,再打过去,又被挂断了。然后一条消息传回来:别打了,他接不到。
这两个人反应很快。苏棣盯着屏幕上的消息,脑子终于开始恢复思考。他不应该让李文杉去取东西的,可事到如今觉出不妥也来不及了,雪如来落到那两个人手里,没有再拿回来的可能,除非李文杉能想到办法自己带着东西脱身。但这种指望是下下之策,这条路已经断了,行不通了。
唐焕宸也就罢了。苏棣开始回想记忆里的叶宽,很久以前,苏棣就微妙地觉得叶宽有点难对付。学生时代他不止一次尝试过邀请肖沐云加入自己的项目,肖沐云婉拒的理由永远围绕他的这两位朋友。他跟唐焕宸虽然不太相处得来,但尚且能维持打个招呼的体面,他跟叶宽几乎没怎么讲过话。叶宽也许讨厌他也说不定,苏棣那时想,但无所谓,他也并不喜欢叶宽。他识人的敏锐感在这些时刻异常精准,此人一定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某种程度上他们或许是同一类人,在他观察定义叶宽的时候,叶宽也许也在带着恶意审视他。
但有一件事他百分百确定,大学几年里,叶宽从来没有体现出任何跟正常人有所不同的特质,甚至事后此时带有目的的去回想,苏棣也完全找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细节。袁鹊西的蜩化能力对他没用,为什么,难道他也是蜩化人?还有那根差点要了他命的绞索,使用逻辑上带给他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与其说那是一种蜩化能力,不如说更像——一件法器。
“怎么办?”袁鹊西急道,“他们会把李文杉和雪如来带去哪里?”
“他们会回凃海。”苏棣从沉思中回神,面色不太好看。凃海是唐焕宸的主场,换做是他,也会想方设法把对方引回去。“但……”
他话没说完,车子忽然动了,袁鹊西扣上安全带,转方向盘倒车,果断道:“那我们现在就去追。还来得及!我们必须把雪如来抢回来,没有雪如来,就没办法救回雷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