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心都凉了,她用帕子掩上脸,哭得更加伤心。
在一片默然之中,柳星怜却忽然道:“她说的是真的。”
苏挽月回头看他,只见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在女子额间一点,抓出一缕虚幻的灵光。
那灵光亮闪闪的,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那是个并不高壮的年轻男子,背脊甚至还微微有些佝偻,莫名带着几分怯弱之态。再看相貌,也是平平无奇,并无任何出众之处。
不过细细打量,却会发现他的长相十分眼熟,竟然跟地上躺着的尸体一模一样!
“渡魂,以生魂渡死魂。”柳星怜道:“这可真有意思。”
传闻,人有三魂七魄,若是不小心丢了一魂,便会变成痴呆。若是重病缠身,必然魂体虚弱。
但很少有人知道,魂是可以渡进别人身体里的,只需要一魂,便能起死回生,只要还剩一口气,都能救回。不过用了这样的法子,献魂者即使转世投生,也只能成为一个呆傻之人,再不可能像常人一样生活。
显然,这妇人的病会好得那样快,分明是那男子用了渡魂之法,苏挽月目光复杂地看了妇人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妇人眼睁睁看着男子的魂体从她身上冒出来,整个人都有些愣住了,她向前走了两步,一双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相公……”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低得像呓语,仿佛生怕吓到什么一样。
然而那男子的一魂根本给不了她反应,只神情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她的额间。
妇人才亮起来的眸子瞬间又黯淡了下去,她伸手触了触自己的眉心,那里冰冰凉凉,什么异常也没有。
她却好像明白了什么,倏地一下跪在了地上,眼泪珍珠似地滚落下来,沿着白皙的脸颊缓缓往下,一滴滴砸在地上。
她方才虽也在哭,但还能发出呜咽之声,甚至还会用手中的帕子捂住脸,不教旁人看到她失态的模样。这时候却是静默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好像极冰的东西贴在手腕上,感觉到的就不再是冰冷,而是灼热。人在伤心至极的时候,往往并不会嚎啕大哭,而是会无声落泪。
她哭了许久,哭得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这才断断续续地道:“……是不是相公,相公救了我。相公是因为救我才会这样的对不对?可是……可是他明明不喜欢我的,他见我时总板着脸,没有好脸色。哪怕是成亲那天,我穿上了嫁衣,点了妆,他也是那样,那是我一生最美最欢喜的时候啊……他却不肯多看我一眼,不肯多看我一眼……”
记忆中的丈夫待她说不上多温和,他总是板正的,严肃的。哪怕年龄不大,却像个老学究,从来没有柔情蜜意的时候,但他也会在她难过时偷偷为她熬一碗半糊的白粥,在公婆刁难她的时候,替她说些好话,在她险些被人欺负之时,奋不顾身地上去与人拼命。
她哭着哭着,突然拖着身子往前爬了几步,伏在了男子冷冰冰的尸首上,“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不如带我走算了,不如带我走……”
年迈的里正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他走过去拍了拍妇人的肩膀,劝道:“小娘子,别伤心了。人死如灯灭,可活下来的人还得好好过完这一辈子啊。别让他走了也不安心。你看看,你公婆指望不上了,你得振作起来,带他回家啊。”
他只是随口一劝,却不知哪一句话触动了地上哭得险些昏过去的妇人,她倏地抬起脸,擦了擦眼泪,重复道:“对,对,我得带他回家,得带他回家的。”
里正见此很是欣慰,连忙唤人帮忙抬尸首。两个跟着里正一起过来的小子立马俯下身去抬那具尸体,许是经常干这种事,面上倒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甚至还有空闲聊。
一人边抬边对同伴嘀嘀咕咕道:“哎,我想起来了!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呢!”
另一人回:“什么事?”
那人道:“就去年那次啊,你不记得了吗?有个中年男人也是被挖了心,说是去找掉下悬崖的儿子,结果儿子没找回来,自己倒搭了进去。大家都在惋惜呢,谁料没过几日他儿子就回来了,还给他办了丧事呢。”
“哦?那可真奇了,一命换一命,也算不亏了。”
“谁说不是呢?”
“……”
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入了苏挽月耳中,她微微侧头,朝他们看了一眼,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尸首都被搬走了,再留下去也没了必要,苏挽月三人就打算离去。
临走之时,苏挽月凑到妇人跟前,悄悄说了一句:“你的相公,他一直陪着你。”
她点了点妇人的眉心,正色道:“就在这里,你得带着他的那份活下去。”
含着泪的妇人乍然抬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须臾,她扯出了一个笑,虽然还是僵硬无比,但她的神色已然坚毅了很多。
回去的途中,苏挽月问沈毓:“确定是妖吗?”
沈毓闷闷地点了点头,他抚摸着手中的白色玉牌,上面一丝黑烟,并不是十分明显。
“是妖,但好像很弱。”他皱了皱眉,道:“是受了伤,还是……”还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因为原因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