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如期而至,行道树上早早亮起了雪似的灯。节日有种赦免般的意义,让人们暂时放下生命之河中的一切泥沙,集体相信节日传说,仰起脸来,一味快乐一天。
那天下午,春河偷偷摸摸地来了音像店。
“圣诞节也要加班?”
他说起要出门的时候,十野一边给圣诞树缠彩灯,一边皱着眉问。
“啊,我也没想到,可因为实在有很紧急的事……”
“你不是最近一直负责和我对接吗?我不记得有紧急的事交给你们。而且圣诞节印刷厂和工厂不放假?有什么急事需要现在推进?”
“总之山左前辈要我过去……”
“圣诞节要和前辈约会?”十野挑眉,“那我也可以出门和别人约会吗?”
“……我和山左前辈没有半点关系!”
“那就是我在他面前亲你也没关系了?”
春河彻底没了脾气:“……我认为还是不要在同事面前做这种事比较好。”
…
在音像店里,春河拿到了整整十张林冶的专辑。有店员在一旁打扫,把一些海报和应援物撤下来,看来新专辑销售现场应该很热闹。
“非常……非常感谢您!”春河说。
十野的母亲笑得有些腼腆:“不过我也不知道这里面能不能抽出握手券。”
“没关系,我相信圣诞节会有好运的!”
“阿采……也很喜欢这个歌手吗?”女人犹豫着问。
这件事完全和十野无关,但是春河大力点点头:“嗯!我和十野都很期待。”
“那孩子最近忙吗?还是画漫画吗?”
“《白鸽与伯爵》已经完结了,十野应该会休息一阵再画新的漫画。”春河说, “对了!红豆沙很好吃!这是对红豆沙的还礼。”他把一个礼品盒递过去。
女人很惊讶。
“是给我的吗?真的可以吗?”
“当然!呃……礼物是十野挑的,我只是跑腿。”
春河不擅长撒谎,他摸了摸鼻子。
“是阿采……”女人一愣,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没错。”春河避开对视的眼神,又整理了一下衣角,重复道,“是十野挑的礼物。”
圣诞节的还礼已经送出……春河默默在心里给一个“事件清单”打勾,接下来他要把专辑放到办公室,等到工作日快递员开始工作的时候直接从办公室发快递,把专辑寄回家给妈妈,顺便……还能从办公室顺一个文件夹回去证明自己真的在加班……很完美的计划。
十野什么也不会知道。
“咳咳。”
身后传来咳嗽声,春河转身才看见有人排队等着结账。那人戴着耳机和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是种很酷的打扮,可能是个音乐发烧友。
“啊抱歉……”春河赶紧从收银台前让开身去。他的十张专辑还放在收银台上,他不知道十野的母亲还有没有别的话和他说,一时也走不掉,只能兀自朝店里的货架走去。
可那个“音乐发烧友”却没去结账,反而跟了过来。
春河心下疑惑,他随手从货架上拿起一张光碟,那人竟伸手撑在货架上,从背后靠近了他。
这是……在挑衅吗?难道说……是什么故意找茬的青少年?他要通知店员报警吗?
“我说,”春河转过身,几乎要发火了,却在看清那人眼睛的瞬间忽然间气短,“啊……”
熟悉得过分的眼睛。对春河来说是全世界最好看的眼睛,但也是现在这一刻最不想看到的眼睛。
“不是说今天去公司加班吗?”
十野摘下了口罩,审视地看向他。
“那个……我……正好顺路来买……”春河怎么也没想到谎话会被当场揭穿。
“完美计划”彻底宣告失败。他赶紧把刚手中的光碟举起来以证清白。
“来买这个偶像的专辑?圣诞节跟我撒谎,就为了做这种事?”
春河这才发现,这一排货架上摆的全是妻浓所在组合的专辑。
怎么会这么不巧啊……偏偏是十野介意的妻浓。
“不,不是要买这个。”春河连忙把印着偶像歌手的CD放回去,快走两步从前台的“返还处”随手抽出一张别的,“请帮我结账。”
十野夺过他手里的光碟:“哦,顺路来买成人影片。”
春河一惊,等到看清那光碟的模样,瞬间红了脸。
更加不巧了。
旁边正在打扫的店员闻言看了过来,一脸正经地提醒道:“这个系列在里面成人阅览区有全套……”
“不用了!我买一个就够了!绝对够了!”
“您手里拿的是全英文的,我们也有翻译版本…”
“……”
这家店竟然是国际化在了这种地方。
十野把光碟翻来覆去看了几眼:“嗯,果然是喜欢手铐啊。”
“……完全不是!是拿错了!”
那个活泼的店员又折回来:“这个系列都是这个主题。您不喜欢的话可以选择……”
实在是热情过头的推销方式。春河勉强笑了一下:“……谢谢您。我暂时不需要参考建议。”
两人说话的时候,十野的母亲站在收银台后,一直低着头。她似乎想要望向十野,又害怕再次被讨厌,只微微抬一抬眼,惶恐不安地站着。
春河尽力挡在两人之间。他直觉在这间店里……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场合。
这时,春河看见他还没拿走的十张专辑,忽然像看见救星。
“我是……是来买林冶的专辑。没错……买林冶的专辑。已经买到了,我们回去吧! ”
十野拨开春河,走上前敲了敲收银台的桌子,直截了当道:“我们谈谈。”
“……好。”
女人愣了愣,似乎鼓足勇气才说出这么一个字来。
那一刻她做好了再次被责怪的准备。再也不打扰这个孩子……可以做到的。女人想。当年是她没有能力保护十野,而今……如果他更希望自己也和那段过去一起消失……当然是可以做到的,对任何母亲来说,为了孩子,再痛苦的事都是可以做到的。
春河拉了拉十野,显然有点担心。不管怎么说,这对母亲来说是工作的场合,又是圣诞节……春河不想事情在这里变得难以收场。
“一年一次吧。”十野说。
“哎?”母亲和春河都没明白他的意思。
“从一年见一次面开始吧。”
女人眼里瞬间燃起希望来。那希望里不带有任何索求,在一双因年老而浑浊的眼睛里,纯净得叫人难过。
“……好。”她声音颤抖地说。
“可以定在圣诞节。其他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
春河连忙道:“我们就住在附近,随时可以……”
十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于是他的话就没能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