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喻森看见他嘴唇轻启,温吞又软绵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三木,你今天回去的这么早吗?”
那人歪头,浅色的眼睛衬着他孤冷的身影,柔和的面庞宛若未经苦难的纯白羔羊,眼中噙着很浅的笑意,“怎么不说话?”
“三木,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池喻森张了张嘴,干涩的嗓音被过去的冷淡所代替,有人穿过他,走到那人的身边,平淡地和他对视,随后开口道,“嗯。”
“走了,周暮羽。”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随即倾盆大雨落下,天旋地转,雨水带着泪水一同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哽咽的嗓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周慕羽泛着泪水的眼睛看着他,苦涩又狼狈的对他笑着说,“对不起,三木。”
“轰——”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劈开这浓厚的黑暗,让他看清了一瞬周慕羽脸上滑落的泪水。
他恳切地、带着歉意地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能陪你了,我受不了了。”
“对不起,三木。对不起,我也不想的,我也……”
——想和你做朋友的。
未吐出的几个字被他咽下,消失在咸涩的泪水里。
他知道的,他知道。池喻森想。
池喻森明白自己为他带来的痛苦,因为自己,周慕羽也被迫经历了和他一样的孤立,也明白当时的周慕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因为周慕羽从始至终都是受害者。
一个被他牵连的受害者。
只是,当他说出“对不起”的时候,池喻森依旧为之感到心痛。
他为此感到痛苦,感到悲伤。
那曾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过去第一个会叫他三木的人。
池喻森恍惚地看着面前红着眼睛、指责他罪行的人。
视线仿佛也被那场雨给浸湿,就连眼前人的身影也逐渐模糊起来,池喻森缓慢地呼吸着,努力调动全身的力气去看清楚他的模样。
兀的,他哑然道,“你脑子有病。池许。”
池许沉默一瞬,轻笑道,“是。我喜欢你,池喻森。”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几秒后,池喻森轻声道,“我讨厌你。”
池许闷笑两声,双手环抱,暗示道,“你觉得,他又能坚持多久?”
池喻森抬眼,目光深邃,仿佛思索着什么。
不远处,站立在树下的身影朝他甩了甩手,路灯苍白的光打下来能看见他担心的眉眼。
池喻森垂下眼,冷淡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我就走了。”
池许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脸庞。
于是池喻森抬脚离开,一道存在感及其强烈粘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知道是谁的,他不想理会,也不想去猜测池许现在在想什么,他只是想,想要——
邬柏祎看见他走来,快步走到他身边,朝他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
只是想要一个拥抱。
邬柏祎轻声对他说,“现在你需要一个拥抱吗?”
无需多言,池喻森将自己埋进他怀中,熟悉安心的味道涌进他的鼻腔,取代了那抹潮湿的雨水味道。
“嗯。”
池喻森闷声道。
他开始有些犹豫不决。
心底颤动的那颗心脏仍在跳动,但他却能感受到来自它发出的一声痛苦的哀鸣。
夜色如墨,月光犹如一抹银色的薄纱覆盖在大地上,寒风吹过他们的发丝,冰冷又轻柔地抚摸着他饱含泪水的双眸。
池喻森想,他真的,很喜欢邬柏祎。
邬柏祎安静地抱着怀中颤抖的人,幽深冷酷的目光越过空间落在池许身上,犹如一柄利剑,他们无声地对持着。
他抱紧池喻森,回想起自己调查到的一切,从看见两人开始对话起,无端的怒火就从心底泛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用大的克制力才没让自己冲过去,狠狠地给池许一拳。
但是不行。
邬柏祎克制地想。
这是池喻森的事情,如果他不愿意让他插手的话,他并没有资格去做。
而且邬柏祎相信着,池喻森会告诉他的。
两人对视,邬柏祎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一个字。
池许没动,眼底布满了和先前不同虚伪又粘腻的恶意。
邬柏祎对他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