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芜言坐在条凳上,亭主忙躬身端着一碗茶,送到她面前。许芜言这会儿又渴又累,她道了声谢,便捧起粗瓷碗一饮而尽。
她将碗搁在桌上,喉间的灼烧感已消散了大半,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残留的水痕。
她一抬眼,看见亭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再喝一碗吗?”坐在方桌对面的陆庭墨温声问了一句。
“好,再来一碗。”
亭主闻言端着桌上的空碗,扭身去倒水。
陆庭墨连喝了三碗茶,额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放下茶碗,站起身说了句:“言儿,你在这儿稍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陆庭墨起身走到亭主耳边嘀咕了几句,一扭身就不见了踪影。
刚才歇脚的两名挑夫,起身往竹筒里扔了两枚铜钱,把扁担往肩上一担,一头儿担着一个箩筐往巷子深入走。
这会儿茶亭里,只剩下许芜言和亭主。
“姑娘哪里人啊!”亭主搭话道。
“刘家庄的”
“年几何?”亭主又问。
“及笄已过三载。”
被陌生人这么一问,许芜言感觉有些不自在,她又打量了一眼亭主,古铜色的皮肤,五官分明,小臂肌肉青筋盘绕,肩宽背厚,整个人透着一种历经打磨的粗粝感。
许芜言心想:“看样子就是个朴实的汉子,自己应该安全,可看他一身力气,经营这么个寒酸的茶亭,能挣几个钱呐?”
她一手托着腮,指尖抵在太阳穴上,思绪飘忽起来。
眼皮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沉,她的视线开始变得粘稠,她努力眨了眨眼,试图把涣散的意识拽回来,可困意却似潮水般一波波上涌,将仅存的一丝清醒也无声地淹没了……
当许芜言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近在咫尺的肩线——那是陆庭墨的肩。他正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仿佛感受不到她的重量。
凉风袭来,吹散了她残存的困意。许芜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正贴着他的后背,隔着衣衫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还有那一丝若有似乎的体温。
“醒了?”陆庭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语气平静,却让她耳根一热。
她下意识想直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绵软无力,只能“嗯”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朦胧的鼻音。
陆庭墨轻笑了一声,脚步未停:“再睡一会儿吧!快到了。”
“在茶亭那会儿,你跑哪去了?”许芜言问。
“我去东街给你买了甜糯糕,还去那间包子铺,给你买了几屉灌汤包,没成想我归来,你睡着了。”
许芜言看着陆庭墨手里提着的美食,心里甜津津的。
“那你临走时,和那茶亭的男子在嘀咕什么?”
“我让他照看你一下。我去去就回”
“噢。”
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村口。
“陆庭墨你把我放下来吧!让村里人看见免不了又要嚼舌根。”
“好。”
村口的老槐树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树影投在黄土路上,斑驳得像裂碎的旧陶片。
几个老人围坐在老槐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间,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只是一声声的叹息,让空气更加沉重。
许芜言踩着影子往前走,忽然听见一阵阵哭声。
“谁家出事了?”许芜言低声问。
“秋风爹没了。”一个佝偻的老汉用烟杆指了指东边。
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了。
许芜言拨腿就往秋风家跑,她的思绪像被钝刀,切割成了无数片。原主的记忆和她现有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像幻灯片一样,一帧一帧在脑海里浮现。
想起小时候骑在村长脖颈上看日出,领着她去河里捉螺蛳,领着她去树上掏鸟蛋,还有那红色绸缎的百福被,以及那双浑浊的双眼……
许芜言的眼圈有些泛红,她努力吸了吸鼻子,脚步却越跑越快。
秋风家院子里挤满了人,村民们进进出出,搬凳子,烧水、嘴里念叨着“节哀”的。
堂前的三姑六婆一边煮面一边唠嗑。
“村长是个好人啊!咋就这么突然呢?”
“还没看见秋风成家立业,还没抱上孙子。哎!”
“前些年咱的日子多苦啊!多亏了村长啊!”
秋风只是坐在堂屋的角落里,盯着那口漆黑的棺材,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