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仿佛被蒙上一层黑纱,阴霾而低沉,大雨哗啦啦泼向大地,争先恐后落在青石板路上、屋顶上、树林间,发出各种各样的响声,使得连日来都门可罗雀的出云客栈好像也热闹起来,但一楼的大厅还是丝毫不见客人的踪影,店小二敷衍地擦了擦空桌子,然后趴在柜台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外的雨帘发呆。
白茫茫的雨雾之中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边走来。店小二在心里盘算,这么大雨还出门也不知道是为了啥事?但转念之间又恍然大悟,这条街的尽头就只有出云客栈,再往南便是出云河,那人肯定是来住店的,想到这里店小二连忙取出雨伞走出门。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响亮的雨声淹没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店小二一边小跑一边大声问那人:“客官,是要住店吗?”
见来人没有回答,店小二又提高声音问了一遍,对方还是不回答,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然而当那人抬起斗笠露出面庞来,店小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停在心里懊悔早知道就不这么热情了。
“客官,今天这么大雨您还出去啊?”店小二硬着头皮搭话,那双眼睛冷冷的扫了自己一眼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他只得快步小跑着跟上去打伞。那张脸简直就跟封冻万年的冰山一样,隔绝了三丈之内的所有生物,若是不小心跟他对上一眼都心生胆寒,即使这一个月每天都能见到对方,但此刻店小二依然觉得煎熬。
“今天还是照旧?”终于进到客栈,店小二小心地发问。
冰山脸点点头,一言不发地上了楼梯,很快三楼西边尽头传来关门的声音。店小二长舒一口气冲后院喊道:“三楼客人老样子!”交代完以后他继续拿着抹布擦着桌子,一边擦一边还偷偷朝三楼望去。一个月前的深夜,那个冰山脸抱着一名面覆白纱的女子来投宿,然而自从进到屋子,就没见过那女子出门,反倒是冰山脸经常出门去,回来便要后厨把生火的炭盆拿上去。冰山脸还要求无论送任何东西上楼都不能进屋,只需放在门外敲门离开便是。之前有个来帮忙的跑堂无意中推门进去,被那冰山脸一掌打在地上听说到现在还下不了床,从那以后所有人便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三楼那位。好在这冰山脸虽然脾气不好,但给钱十分爽快,所以掌柜的叮嘱下面的人要尽力满足对方的要求。
这次的炭盆送上去后没多久,三楼再次响起开门声,下楼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急促。
“掌柜的!”
店小二收起抹布冲冰山脸说道:“客官,今天下大雨,掌柜的还没来呢。”
“那还有吃的吗?”
明明一刻钟前才把装有午饭的食盒送上楼去,店小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礼貌地回道:“午饭已经给您送上去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
冰山脸伸手递过来一些钱:“麻烦帮忙做点咸粥,再加一点清淡的小菜。”
虽然声音听起来依旧冷冰冰的,但店小二收下钱还是笑着回复:“好叻,待会儿就给您送上去。”
将后厨新做的吃食端上三楼,店小二敲了敲门:“客官,您要的……”话还没说完,房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店小二惊讶地抬起头,一位面带笑意的男子指了指身后的桌子,“多谢,放在桌上就好。”他想起冰山脸那冷得几乎要杀死人的眼神,犹豫地四下张望着,炭盆摆在桌子后面靠窗的位置,上面的黑色罐子正冒着热气,店小二猜想此刻屋子里弥漫着的药味大约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通往里屋的门帘被放下来,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端着东西走进屋子,一样样地放在桌上。
“你已经……”听到有人说话店小二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没想到刚好对上冰山脸的眼睛,对方正撩起帘子从里屋出来。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如千年寒冰的脸上竟然带着笑容,然而在看到自己的下一刻便面无表情地走到窗户边查看药罐。
方才那男子走过来轻声对店小二说:“麻烦你了。”接着又递过来一枚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玉佩,“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的照顾。”
“不客气。”店小二收下玉佩离开前又悄悄看了那男子一眼,男子的身形十分纤瘦,皮肤白得就像精致的玉器,也难怪自己当时会把他错认为女人。
“还有事?”冰冷的声音响起,店小二慌忙转过身,飞速跑下楼去。
“你刚才打算说什么?”轻轻将房门合上,不等对方回答,白清栩又紧接着问:“多久了?”
黑色的药罐里咕嘟嘟地翻滚着,站在窗边的男人弯腰揭开盖子仔细察看着汤药。
“魏将军怎么样了?”男人的沉默让白清栩有些着急,“他真的被杀了?”
男人端起药罐倾斜着,深色的汤药顺着罐口倒入他手里的白色瓷碗之中,热气缓缓上升。窗户没有关严,有风夹杂着雨水从中间的缝隙溜进来,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嘈杂而混乱的雨声接连不断。
“殷墨黎,我在问你话!”白清栩内心焦急无比,他拖着沉重的双腿挪到男人身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而浑浊。
男人转过身,只是抬起手将瓷碗递到他面前:“喝药。”
白清栩无力地将药推开:“这个不重要。”
冒着热气的汤药来回荡漾,殷墨黎专注地保持着手中的平衡不让它洒出来,随即又递到白清栩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喝药!”
“我不喝!”白清栩扭过头,视线停留在没有关严实的窗户上。从缝隙飘进来的雨水浇在炭盆里,发出“哧……哧……”的声音,风卷起炭灰四处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