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梅花易数》的封面,那节奏像极了祖父教我下棋时的思考声。我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穷人街”陈旧的巷子里面,也曾见过神婆这样敲着《周易》的书页,枯瘦的大波就窝在神婆脚边。
不知道神婆还喂不喂大波,搞不好我走了就要让大波挨饿了。
"看完了?"他压低声音问我,目光却还停留在自己的书上。
我点点头,把《孤独深处》合上,书页发出轻微的叹息。空调的冷风忽然转向,吹乱了我额前的碎发。李元似乎注意到了,伸手将我们头顶的通风口调了个方向。
"谢谢。"我小声说,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坐下后我们第一次对话,“找我用了几卦?”
李元合上《梅花易数》,他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像是看穿了我:“你不也会算吗?自己算算好了,问我干啥?”
“我没带硬币。你帮我算算一个小猫什么情况。”我临时起意,脑海里就浮现出枯瘦的大波走在街巷上,夕阳把猫咪的影子拉得更加瘦长。
李元掏出一枚铜钱,还没等我定睛看,那枚铜钱已经在他掌心旋转起来,在图书馆的灯光下划出金色的弧线。我屏住呼吸,看着铜钱最终落在他的虎口处。
"坎为水。"他轻声说,指尖轻轻点着铜钱,"遇水则吉。"
我忍不住笑出声:"李老板,你这是江湖骗子的台词。"
"随便叫我就行。"他把铜钱收起来,眼神忽然认真,"小星星,你知道为什么图书馆是公平的吗?"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
"因为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每个人都能获得同样的自由。"
远处传来图书管理员推车的声音,车轮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滚动声。李元忽然站起身,将《梅花易数》放回书架,回来时手里却多了一本《三体》。
"试试这个?"他把书递给我,"比短篇更过瘾。"
我接过书,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掌,触感温暖干燥。翻开扉页,发现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借书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期和名字。最近的一个签名竟然是"李元",日期是上周。
"你常来?"我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借书证:"办了十年了。"那张卡片边缘已经磨得发白,与他西装革履的形象格格不入。
可是他不是十一年前出事了就不见了吗?十年前办的卡,他十一年前就逃到国外去了,现在才回来?怎么可能?玩我吗?
正当我想追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二哥发来的消息,说他已经结束工作,准备回去了。我抬头看向电子阅览室的方向,发现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要走了?"李元问,似乎从我的表情读出了什么。
我点点头,突然有些不舍。这个下午比想象中过得快,也比想象中...有趣。
收拾书包时,一张纸条从《三体》里滑落。我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行字:"想看《黑暗森林》的话,我家里有全套。"夏日祭祖那几天,我们还真的没有机会交换联系方式。
事发突然,那天下午本以为能问点关于大姐姐的事情,但是晚上林阿姨就带着厉漫漫闹过来了。
抬头时,李元已经走到了楼梯口,鸭舌帽重新戴回头上,背影挺拔得像图书馆里的书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然后转身下楼,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把纸条小心地夹回书里,心跳突然快了几拍。原来在这个公平的图书馆里,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不太公平——比如当你毫无准备地,被人算上几卦。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正好斜斜地照在门口的铜像上。二哥在车里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而我摸了摸书包里的《三体》,忽然觉得这个无聊的夏天,或许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发现了一个玩耍的小伙伴一样。我再回忆刚才仔细地端详他的脸,这是一张很有男人味的脸,脸颊的轮廓硬朗,棱角分明。我甚至希望我长大以后,也能有一张这样男人味十足的脸蛋,千万不要让我顶着电视里小鲜肉的脸蛋。
以及我刚刚和他座位相邻,我甚至能闻到他衣襟上沾有的烟味。
他自己总是抽烟,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却不允许我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