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打开门，就听到“叮铃”一声，门被踹开——
一双小短腿在空中晃荡了一下，堪堪站稳。
小阎王抱着个比他还大的箱子，摇摇晃晃地从里面走出来。
那箱子大到看不清他的脸，上半身只能看到两条手臂，宽大的袖子又把他的手给盖了一半，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指来。
好像豆豆人。
“豆豆人”摇摇摆摆，怀抱着箱子走到车前，然后“咚”地一声，把箱子给砸到车里。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返回了诊所内，不过三秒又抱着个更大的箱子出来，晃悠悠地走到车前，又把箱子给砸了下来。
“咚”地一声，贼响。
孙小棋和季时：“……”
火爆豆豆人卸了货，侧过头的时候一眼看到了二脸懵逼。他便停下了脚步，蹙起了眉头，对上了孙小棋和季时茫然的视线。
他率先转向了右边的季时：“干嘛啊，我不是说了我早上要做运动的。而且你作为凡人也太弱了，这么轻的猫爬架还抬不动，我也只能帮帮你了。”
完了他又“啧”了一声：“毕竟作为龙王，关爱凡人也是我的职责之一。”
季时毫无感情地捧他：“谢谢。你帮了我好大忙。不愧是龙王体恤子民！”
小龙王的嘴角抽了一下，刚往上扬了一点儿，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不过很快又冷了下去，这次朝向了左边的孙小棋。
孙小棋立刻正襟危坐，心中想好了一系列措辞。
但他还没说话，小龙王就用垂下了眼，用余光凉凉扫了他一眼后，撇过了头。
走了。
孙小棋：“……”
季时：“不好意思啊孙老板，我弟弟怕生。”
孙小棋如鲠在喉：“……昂，没事的。”
够了，这个扯皮理由不要再用了。
货物比较多，但有了敖真帮忙倒也快了不少，不过一会儿就全部搬上了孙小棋的车。敖被迫营业，也站在门口送客，只是满脸写着被迫营业的不爽，不像送客……
像送别。
此去一别再也无法相见的那种。
孙小棋车开得飞快，转眼就没影了，只剩下了诊所门口的车尾气。
季时也松了口气，等他走后，便开始掐着手指算了算今天的进账。
小肥蛋每月的粮食本来是在I宠买的，孙小棋现在改在他这里了。光靠这个固定用品提供就会有一笔小收入，硬生生地把他从零收入人群提升到了低收入人群。
稳了。
季时对着一旁的敖真笑眼弯弯：“多亏了你。晚上请你吃大餐，酱油捞面。”
敖真：“……这叫大餐？你就不能真弄点现在凡间好吃的来。”
他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吃过坊间晨摊上的豆花，吃过驿站浇上红豆汁的马蹄糕，也吃过风雪夜里客栈的一壶梅花酒酿，唯独这次下凡，除了包子什么也没吃过。
但以前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却记得湖光水色间，似乎有人提着冰玉酒壶，里面酿着独一无二的甘酒，风吹衣袖而来。
酒甜，是用仙泉酿的。
可是那人的唇间，却又比这酒还甜上三分。
只是……
“你想什么呢？”季时的声音忽然拨开了风雪，“漫画里不是说，龙王嘴里是大海，张开就可以往钓鱼。你怎么就不行？”
敖真：“……”
敖真：“？”
季时鼓吹：“你张开试试。”
敖真跟看傻逼一样看着他，因为过于讶异真张开了点唇缝。季时连忙弯下腰看，结果发现里面就是普通人的构造，没什么星辰大海，也没龙虾鲍鱼。
季时：“啧。这什么龙王啊。”
敖真：“……”
我还想问你这什么人啊？？
窗外的天气已经有点转阴了，一阵冷风吹过了诊所门口。季时打了个喷嚏，直起腰来看前方。
北一路依然相当繁华，差不多到了中午，一侧的美食城已经爆满，烤鱿鱼的香气扑面而来，就连隔壁二手回收站都人满为患。
季时的诊所依然十分荒凉，最后一个客户小肥蛋走了，现在是彻底空闲状态。
他推了推敖真，刚想要带他回去煮酱油捞面，就感觉一阵风蓦地袭来。刹车声一响，一辆黑色的大奔就停在了门口。
大奔车窗打开，里面的年轻男人探出头来。穿着皮夹克，看上去是个小帅哥，按下车窗后，见面就先say hi。
季时刚想说停车收费，看到那张脸后忽地顿了一下：“宋泠，你怎么来了？”
皮夹克帅哥嘿嘿一笑，从大奔上跳下来：“刚好路过，来看看你呗。生意怎么样？”
季时指了指空荡荡的诊所，一副老年人口吻：“老样子。”
宋泠往诊所里瞧了一眼，又看向了他身后的敖真：“这是……”
季时一套理由用到老：“我弟弟，最近寄住我这里。”
“哦，”宋泠笑眯眯地说，“挺好的，要不然你老是一个人住，跟空巢老人一样。”
宋泠虽这么说，但语气却是认真的关心。
毕竟这是他大学时期同学，算起来也是他唯一的好友。
季时从小就不怎么亲人，上学后虽然也吸引了不少男男女女，但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宋泠这人特别喜欢蹦跶，加上动物学专业读研同学实在太少，就在一次次借抄作业中成为了好友。
不过宋家产业庞大，北城最有名的明月动物城就是宋家私人开办的。
毕业以后，宋泠他爸把他给直接送到了动物城里当咨询顾问，钱多事少地位高，还有好多毛茸茸。
“你看你看，上周生的小虎崽，毛茸茸的，可不可爱。”
宋泠凑了过来，把手机里的相片展示了出来。
屏幕上的小虎崽小小一只，两只爪爪还很短，爪子枕着自己的下巴，脸颊微鼓，嘴角成个小小的八字形。
刚出世不久的小虎崽一脸天真地看着镜头，一双水葡萄样的眸子圆瞪着。可可爱爱，看上去就是个放大版的“0^0”表情包。
季时捂胸口：“好可爱……”
宋泠趁热打铁：“对吧？我之前让你来明月当兽医，你都拒绝了。要不赶紧把诊所关了过来吧？”
“不行。这是那个老头子留下的。”
宋泠叹声：“也是……我见过他几次，虽然人有点怪，但也不像是会乱做事的人。估计给你留下这套房子，应该也有道理吧。”
季时“嗯”了一声，倒也没接话。
宋泠又道：“你贷款这么多……要不是平时还有发一些刊文和开讲座，怎么够维持生活啊。对了，这两天北城大要开那什么最佳校友讲座，半个小时三千八，刘老问你去不去。”
刘老是他和宋泠的研究生导师，在赫赫有名的北城大里是德高望重的教授。
当时硕士毕业，刘老还给予了众望，说动物研究学有了人才，要为他写研究院的推荐信。
所以当得知他毕业后自己开了个入不敷出的宠物诊所，不知实情的刘老还气了好一阵子，又气说“大材小用，别说是我学生”，每次有活动有讲座又想着他去。
脾气古怪程度和那老头子有的一拼。
不过刘老不愿意拉下脸，也都是靠着宋泠来传话的。
“当然要去。”季时说，“我不是都让你答应了吗，怎么这次忽然问我了。”
“这次不一样啊。这次北城大周年优秀校友会，也邀请了其他校友。所以我听说，这一次陆桥也会去，他不是一直……”
宋泠说着，忽然察觉到了季时身后的视线，于是又闭上了嘴。
季时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
敖真站在他身后，身上的冷气收敛了许多，不像刚才那样要把人冻成冰雕了。但仍然维持着暗中观察的姿势，抿着唇，一副不愉快的样子。
季时：“怎么了吗？”
宋泠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这个，你的这件事……小孩子能听吗？”
季时顿了顿。
他还没说话，敖真就凉凉地开了口。
“你们说吧。”小龙王神情淡漠，“他的事情不过是凡人琐碎之事，我也懒得听。”
宋泠松了口气：“好。”
他说完就沉默了下来，等人回避。
三分钟后。
大眼瞪小眼，处境依然如初，啥都没改变。
宋泠：“……？”
敖真：“说啊。”
宋泠：“啊？你不走吗？”
敖真：“我为何要走？”
宋泠：“……你不是不听季时的事情吗？我这样要怎么说？”
小龙王蹙了蹙眉，语气不耐：“你说你的，我不听不就行了。”
宋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