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凌霄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原以为她自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下,早该习惯了一切,至少不会以为行当行之责是叫人难以忍受的负担的。
“世人皆苦。”看出路凌霄的不解,她轻笑一声,“我随口说上一句罢了,不必当真。”
不过说话间的功夫,车架便就到了香料铺子。方才停稳便是一股浓郁的药香铺面而来,里间坐着闲而饮茶的是以为头发花白的耄耋老人,见着路凌霄不过也只是稍稍颔首。而在他旁边站着的,是早前就在府中见过数次的府医。
一向做香料生意的都少不了懂些医术药理,在此处见着他们倒也不算稀奇。
“少将军与少夫人今日怎得得闲前来?”钱大夫的年岁与路闱相当,又是时常出入路府的,与路家人的关系很不一般,说话时自然没有那样多的规矩可言,“来得恰巧,祖父这处有方才沏好的茶水可吃。”
路凌霄先将放在对面的椅子转了个方向,稍侧放了些许示意周知意坐下,随即自己也寻了张椅子与她并排坐下,“实没想到钱老亦在此处,冒昧前往叨扰,还望钱老莫要计较。”
老人家慢慢悠悠地沏着茶,口中说着的是这煮茶之水的来源,待他说完,面前的两只白果杯里也就盛上了清亮的茶汤,“两位且尝尝吧,勉强算得上是新鲜了。”
茶水香气绵长,隐隐透着一股桂香,周知意分三口啜饮而尽,面上却没有露出什么惊奇之色。
钱家的两位似乎更在意她作何评价,看过来的神情期待,她瞥过一眼路凌霄,瞧着他没有什么表示,便就开口直言,“近些年边外的那些人少将精力放在休养生息,采茶炒制上,故而饮起来总觉差强人意,可如今能购得那边的茶都算是不易了。”
路凌霄略歪着脑袋,似是没能尝出这究竟是什么茶来,钱大夫倒很是乐意见他在这些事上吃瘪,也硬是装作没有瞧见他问询的目光,忍着不曾开口解释。
周知意将杯盏轻轻放下,对眼前这位老人家的态度稍比此前恭敬了些许,“这凤凰单枞从前也是只贡南齐宫中的,数量少时只有帝后才有,如今北都也有了。”
南北两边的商人往来即便再如何频繁,这样原就少有的东西,总也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府医家中,除非这位钱老并非寻常之人。既是非常之人,自是要敬重些许。
且不说这茶就连在建邺住了许久的路凌霄都未见过,就只看他们两人方才的相处,便也能猜出他的身份不同寻常。
“是啊,这东西如今连北都也有了。”这话是回应周知意,眼睛却是看向路凌霄的。
钱老将手搭在光滑圆润的扶手之上,整个人向后靠去,余下的话由钱大夫同路凌霄来说。
“这茶是卢家送来的,说是宫中想请祖父替皇上调养身子。而北都尽人皆知我家家训,凡钱家子弟,皆不可入宫行医。”
“卢家原本就依仗的太后存活,为着这事定会不择手段……”
再说下去,便就要将此事栽到太后头上,说是宫中着意指示了。
“钱大夫慎言。”路凌霄开口打断他的话,似也明白了今日为何会在这香料铺子见着钱老。
宫中若是想降旨强召,便就不会着卢家人走这一遭,只是既是不去,总少不了牵累族人,寻个稍僻静的地方避上一避也是应当。路家虽不是什么绝好的庇护之所,却也最适合不过的。
“钱老若是不嫌弃,尽管在此处修养便是。这铺面一直是夫人在顾,想来他们也不愿轻易得罪乔氏。”
老人家仍旧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只是说话的声音轻快了不少,“住,自然是要住的,只是此番前来也不只是为了避事。”
他抬手指向面前的茶具,转而对路凌霄道,“你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