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驻守建邺的人马是安排着尽数撤回的,因着南边不安稳,皇帝再三思量之下,到底还是将人分批调往了边境,算着时日,再有两月也就差不多了。如今边境的将领大多也都还是路闱旧部,往后若起战事,恐还是要将路大将军遣往的,而其最合适的落脚点便就是建邺。
路家若有两人皆在陪都,还一文一武地掌管着陪都事宜,即便皇帝不说什么,这北都朝堂也该闹翻天了。
路贵妃未必没有想到这点,只不过是贪心不足,瞧着她闻言神色未变,周知意便知晓自己猜得很对,“况且,北都若是没有自家人在,这期间若起变故,姑母在后宫岂不是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谁也说不好若起战事,这仗需得打上多久,也无人知晓这陪都事宜需得多久才能处置完成,这样实在不定的事,自然还是躲着些更好。
“如你这般说,本宫便就只能在这宫中静候事态发展了。”
卢苒入宫,即便是为了全太后的颜面,皇帝总也是要做出些态度来,这些时日猜也能猜到皇帝会宿在何处,若要让她装着一概不知,就这般平心静气地等着,也实在是有些勉强。
周知意勾唇笑着,眼睛却瞥向周边侍候着的人,贵妃了然,“小库房里大约是有什么千金重的东西,才叫那丫头久去不归,寻几个人去瞧瞧,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不必嬷嬷再开口,宫人们便就极有眼力见地离开,殿中一时没了宫人,周知意也不着急开口,反倒端起手边的茶水小口啜饮起来,“姑母这处的茶实在特别,不知可还有多的?”
“你若是喜欢,待会儿出宫时也带上一些。”她抬着下巴对两人身边仅剩的侍候之人道,“罢了,宫中事忙未免忘了,现在便就叫你身边这丫头随着嬷嬷一道去取罢。”
空荡的殿中彻底只余下她们两人,坐于下首的周知意这才小心放下手中茶盏,青瓷触碰红木桌案的声音并不算大,在这忽而寂静的殿中却显得十分刺耳。
“现下空无一人,你有话,便可直说了。”
周知意自袖袋之中取出一只瓷瓶,取下瓶塞,四溢而来的香气很叫人熟悉,“醒梦香?”
路贵妃挑着眉,不知所以。她前些日子制的香颇受都城贵女们的追捧,这阵风都已吹到了宫里,香方自然宫中也是有一份的,后宫妃嫔们长日无聊,一有什么新鲜玩意自然也是要试上一试。
那些前来叙话的妃嫔愿意用这香的实在不少,相似的气味闻得多了,自然也便能猜得到是什么了。
“将人都打发了出去,终归不只是要给本宫这香粉罢。”
“这虽也叫醒梦香,却与都城中风靡的那些不大一样。”她将瓶塞又轻轻塞住,“姑母既要赏东西,不妨也将这香粉一道赏过去,便就当是我这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制香本就不是什么简单事,她愿耗费这样多的时间精力,送来的自也不会是什么寻常东西。
贵妃目光灼灼,只看着眼前的人,却没有一点儿收下的意思。
“并非什么害人性命的东西,姑母若害怕,尽可以着御医来验。”周知意极坦然地开口,甚至将那瓷瓶往她那处又送了送,“不过是些南齐宫中的小把戏,闻得多了,会叫男子不能生育罢了。”
她这处话音方落,便就有一声更为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寸长的指甲划过白皙的面庞,留下一道细长的红痕,周知意不甚在意的用帕子沾了发烫的面颊,细密的血珠印在月白的帕子上,很是扎眼。
“事还未做,姑母怎么就先慌了神。”她那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丁半点惶惑害怕,仿佛那巴掌并未落在自己脸上,“宫中有这样多的皇嗣,您难道还觉得太少吗?”
“皇上的身子已然不能生育。”贵妃发狠打出的那巴掌用了十成十的气力,现下手还颤得不可自抑,她压低了嗓音呵斥,“何必再这么多此一举,你可知晓谋害皇帝是要株连的死罪。”
这香粉的效用贵妃倒并不疑心,既然知晓了是南齐宫中的秘药,便也就知晓旁人多半是察觉不出端倪的,只是她不大愿意再冒风险。
“御医只说皇上日后恐子嗣艰难。”周知意一字一顿地提醒着,纵然知晓这些人是不会将实话和盘托出,说出艰难两字也只是为了日后脱罪保命,可她还是继续道,“姑母如何知晓这艰难,是当真艰难,还是御医们的推脱之言。”
她将染了血渍的帕子丢在一旁,不甚在意地用手背又触了高肿的面颊,“更何况,姑母送的香粉卢妃未必敢收,多半是要叫人验了再退回来的。”
“届时姑母用在自己宫中,既能全了好名声,又能叫皇上心生愧疚,这岂不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
周知意瞧着她久久不言,便就知晓这事快要成了,“如今我与姑母同是路家之人,若有万一,你我都是逃不掉的。诚然,此事确有风险,可姑母想要谋求之事,又岂是无波无澜便能轻松落到我们十三皇子身上的。”
路贵妃静默不言,手边的茶水从温热渐渐变冷,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周知意耳边的嗡鸣都减轻了许多,她才低声开口,“醒梦香既是你创的,自还是你做得最好,若是有用,还要叫你多制些送来。”
“姑母若是得用,再多也能送得到宫中来。”